这些成就的提出已经使我们超越了自然的和直接的有利条件,而在人们看来,正是这些有利条件导致了文明的兴起。克服沙漠的逆境和地中海的暴飑,利用印度洋的和风,在河中修坝筑堤——这一切都离不开人力,是人类在享受这些有利条件,或者毋宁说是他们在创造这些有利条件。
然而,为什么一些人(而非另一些人)在一些地方(而非在另一些地方)能够持续几代地取得这样的成就呢?
阿诺德·汤因比 提出了一种颇具吸引力的理论。他主张,人类的一切成就都与挑战与回应(这两个词法文分别为défi和riposte)直接相关。自然必然表现为需要克服的困难。如果人类接受了挑战,他们的回应就将为文明奠定基础。但是,如果将这一理论发挥到极致,它就意味着来自自然的挑战越大,人类的回应就越有力吗?这似乎有点儿问题。在20 世纪,文明的人们已经接受了来自沙漠、极地和赤道等地区的严峻挑战。然而,尽管涉及诸如黄金和石油之类的物质利益,他们却仍然未在这些地区定居和繁殖,也未在那里建立真正的文明。挑战,是的,还有回应,但文明并非总是遵循此道——至少在技术的改善能够保证作出更适当的回应之前是这样。
因而,每一种文明都立足于一个区域,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一定限制。每种文明都有其自身的地理条件,都有其自身的机遇和局限,其中一些条件实际上长期不变而且各不相同。结果又如何呢?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其版图可以标示出哪些地区的房子是用木头建造的,哪些地区的房子是用泥、竹子、纸、砖或石头建造的;哪些地方的纺织品是用羊毛制造的,哪些地方的纺织品是用棉花或丝制造的;哪些地区生长哪些各不相同的粮食作物——稻子、玉米、小麦等等。挑战不同,回应也不同。
西方文明或欧洲文明难道不是建立在小麦和面包——在很大程度上是白面包——的基础之上,具有它所蕴含的一切限制吗?小麦是一种要求很高的作物,它需要一块每年轮种的土地,或几块每隔一两年就要休耕一次的土地。远东的水稻田逐渐传入低洼地区,它们同样对土地的使用和地方习俗提出自己的限制。
因此,对自然挑战的回应不断将人类从他们所处的环境之中解放出来,同时又使人类屈从于由此产生的解决方案。我们将一种形式的决定论置换成另一种形式的决定论。
·按照人类学家的定义,一个文化带(aire culturelle)就是一组文化特征占优势地位的一个地区。
在原始人的情形中,这些文化特征也许不仅包括他们的语言,而且还包括他们的粮食作物、他们的婚礼、他们的宗教信仰、他们的陶器、他们的羽翎箭,以及他们的编织技术等等。按照人类学家基于这些精确的细节所给出的定义,这些文化带一般说来都很小。
不过,有些文化带覆盖的地区却大得多,它们由那些为群体所共有的特征联结在一起,这些特征使它们不同于其他大的共同体。马塞尔·莫斯指出,环绕着广袤太平洋的各种原始文化,尽管它们之间差异明显、相距遥远,但都是一个单独的人类整体,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文化整体的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