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开始自己给自己写小纸条,老师只是规定要写上每天的学习任务,但是我一写就悲从中来,控制不住自己,中间还插播我编造出来的文学理论、人生哲理、课堂笑话和生活常识,比如“用手轻轻地击打后脑勺可以增进思维”……一张纸正反两面都写不下。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自习或者考试,我在做题的空隙抬头,看到无数埋得低低的头和突出的肩胛骨,总会有一阵莫名的悲愤的眩晕,有时候甚至突然气得两眼泛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简直太没天理了。
学校规定晚上11点熄灯,大多数人为了熬夜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而我没有租房的条件,只能偷偷开着应急灯学习。学到凌晨3点钟,我经常会拎着应急灯在寝室楼里走来走去,一方面是睡不着,另一方面是想偷窥其他人的勤奋程度。2007年武汉的冬天前所未有的冷,我在寂静的走廊里逛来逛去,冻得瞬间没有知觉,隔了好久才有一阵通体导电般的刺痛。
凌晨3点钟,很多寝室还都透出光来,他们还在学习,学习。学习是不妥协的、严厉的。必须学习,不惜一切代价,而且没有幻想。学习一切,以及它的对立物。文言文宾语从句、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博斯普鲁斯海峡、苏联解体的表面原因直接原因间接原因历史原因根本原因……
在应急灯的照耀下,对面的墙上被投射出一个个巨大的黑的弯曲的侧影。
那一年留给我的最大印象就是饿,每时每刻都在觅食。上晚自习的时候,要是听见细微的撕开食品包装袋的声音,全班就会立刻万籁俱寂,所有人伸脖顾盼,看看是谁有了吃食。
我记得那个时候坐在我前面的男生有个保姆,每天傍晚给他送晚饭,有时饭菜不好吃,他只吃两口就晾在桌子上,菜香飘过来,我馋得全身阵阵虚脱。
这种“饿”多半还是心理上的。高三一年每天都处于恐惧忐忑之中,无论吃了多少东西,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在没有任何娱乐可能性的环境中,吃就成了唯一的消遣,考好了就大吃,考不好就狂吃。
所有的压抑和窒息都自己吞咽消化。面对庞大的审核关卡,人没有个人价值,只有整体价值。他的价值混在没有意识的人群之中,只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纯粹分数,取决于他身上增加了多少驯服温顺的成分。
在那一年,唯一动摇了高考绝对权威的事情,就是5·12汶川地震。地震发生之后,我们不被允许看地震的图片、录像还有新闻,害怕心情受影响。那时,老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热点新闻和感人短文作为高考作文素材印发给我们,这长达五六页的材料,几乎就成了我们获知地震新闻的唯一途径。高三的我们仿佛被硕大无朋的箱子关住,只能从砰砰的敲击声大概猜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