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书在1893年（中国证件写的是1894年）2月21日（农历一月十六日）生于山东鱼台县建闸村6、7。父亲是个苦力，九岁那年就跟着父母一起在路边草棚里卖大饼。1911年他十八岁时，父母相继病逝，他只好去当兵，在运河工巡营两年后，1914年到长沙暂编第一混成旅当兵。1916年，汤督军逃走，军队解散了，他就到浦口去投奔姐姐。1917年初，码头一则招工启事吸引住他8。
那是法国惠民公司在浦口的告示。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打了两年多，法英协约国极需军需品补充，但是法国工人都上了战场，工厂极需工人，因此就到中国来招募大批华工。法国惠民公司在浦口、天津、青岛、香港都设立了分公司，到处招贴征工到法国的告示。上面写明招募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华工，到法国工作五年。每位华工上船后，家属可以领到一笔五十法郎的安家费，而且华工在法国期间食宿全由公司负责，每天可领薪水三法郎9。
此刻穿着一身破烂棉衣的张瑞书也别无选择了，只要是能填饱肚子，他哪都愿意去，尤其那一笔安家费更是令他心动，于是他报了名。在收容所脱光了衣服接受体检，通过后他就按了手印签好合同。他们像是一群待运欧洲的猪仔牛群，每个苦力手腕上都挂一个铜牌，上面刻着他的号码和中英文名字10。他想反正在法国只熬五年，等到五年合同期满，依约公司就会免费送他回国。
1917年3月10日，他在浦口登上赴法的轮船。虽然从去年开始惠民公司就从天津运了几批华工到法国，但是从浦口启程这还是第一次呢。船上一共有一千八百一十九名华工11，航行了七十天才抵达马赛港口。张瑞书他们被送到巴黎附近的纸厂开始做工12。
他每天工作十小时，晚上这些华工就住一个大统仓，日子倒也过得很快，到了1918年11月德国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张瑞书已经在法国做了十九个月的工。法国工人从战场退下来，回到原来的工厂，这时法国工厂不再需要华工了，十四万三千名华工就面临遣散回国的命运。
张瑞书不想回国。在山东的父母早已双亡，他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回中国干什么呢？但是留在法国，他又不愿意继续当合同下的苦力，他要脱离这种“工奴”的生活，他要做一个自由的人！不过撕毁合同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必须退还从中国到法国的船票八百法郎，他哪有这个能力偿还呢？后来还是几个朋友凑了一千法郎，才帮他废除华工合同。此后四五年他就跟法国工人一起去干一些最肮脏、最危险的工作，像平战壕、挖死尸、毁毒气弹这些事，直到1924年，经工友介绍他才到雷诺汽车厂做工13。
雷诺汽车厂是在巴黎郊区的布洛涅－比扬古（Boulogne-Billancourt），全厂有四万个工人。张瑞书在比扬古和Wang Tien Yen住在特拉韦尔斯耶街（Rue Traversière）第19号14。头一年在厂里他认识了一个山东老乡刘景田。他人长得圆圆滚滚的，一看就是个憨厚的山东佬，住在比扬古的布洛涅街（Rue de Boulogne）第130号15。俩人一谈才发现，原来刘景田也是在1917年坐船到法国当苦力16，但他不在张瑞书的纸厂做工，而在潜水艇制造厂工作17，因此七年来他们俩人没机会相识，直到在雷诺汽车厂，俩人碰面，竟一见如故。
刘景田比张瑞书大个三岁，是1890年1月12日出生的，也是个光棍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