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幌啤酒”那摩登而日本式的半裸女人的彩色广告(而且有一种特殊印刷的感觉),则让我从记忆的角落里回想起与家母有关的往事——相当于这家公司创建者的权威人士与“上海阿姨”的娘家有着往来关系,家母年轻时也曾见过此人。对于涉及“上海事变”的十多页以照片为主的剪报以及“奉天的满洲国建国祝贺”的新闻报道,我也有所记忆。身材分外高大的中国人静静游行的照片。“林白(〖注〗林白(Lindbergh,Charles Augustus,1902-1974),美国飞行家)二世的尸体被发现”的报道。多年后我曾读过一篇随笔,是莫里斯·森达克(〖注〗 莫里斯·森达克(Maurice Sendak,1928-2012),美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漫画家,著有绘画本《外头那边》、《胡萝卜种子》等)(受这位童话连环画天才的“被偷换的孩子”主题的启示,我写了同名小说)追忆幼儿时期随父母外出、恰巧途径一座报栏并在其间看到幼儿尸体照片时的情景。当时,我之所以被虚假的记忆所袭扰,以为自己也曾见过这幅照片,大概就是因为读过这篇报道的缘故。
依据右上角用铅笔写着的报纸名称和日期,我整理着自己出生之前相关事件的报道,在这过程中,头脑里浮现出有关再度开始写作“水死小说”的新设想。从选择这些剪报的方法中,可以看出一个方向性。且不说家母期望与否,这种选择方法不正表现出受其影响的家父对于同时代的关注方向吗?此后,自己要将与这一切相通的记述,从寄给家父的信函或是为此而写的回信中找出来。倘若能够以此为具体线索进一步深挖下去的话(我决定还要精细地再度解读家母的日记),我曾经抱有的构想,将《万延元年的Football》重叠于写在其中的、当地民众的传说之上,面向家父曾视为生死之事的现代史的方向而展开的这种构想,不就有可能如愿以偿吗?
我的父亲当然以他的风格思考着同时代的历史。然而,基于这种思考而制定的举事计划,却向着近乎可怜的滑稽结局演变。他因独自(只有古义在陪侍?)乘其驶入洪流的舢板颠覆而水死。这位水死之人随着河底的水流而浮而沉,与此同时,尽管是并不很长的人生,他也经历过其晚年和青春的各种阶段。将这些局面一个个地放入小说中讲述,应该是可能的。最终被漩涡卷入水下之时,他能够听到这首歌:
da wischt mir die Trnen mein Heiland selbst ab.
Komm, o Tod, du Schlafes Bruder,
Komm und führe mich nur fort;
我甚至唱出声来,尽管是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