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胡克的“事变性人物”与“事变创造性人物”的概念,也许有助于我们从容讨论历史中的大人物。所谓“事变性人物”,即是某人的行动影响了以后事变的发展,如果没有他的这一行动,历史的进程将完全不同,但这种行动也许只是偶然的地位或情况所促成的,譬如那个以手指堵住溃堤孔隙而拯救全城的荷兰儿童;所谓“事变创造性人物”,则是某个改变历史的人物,他的行动乃是其智慧、意志和能力等产生的后果,而非仅仅出于偶然的风云际会,譬如乘坐封闭的列车辗转回国发动十月革命的列宁。
例而观之,民国的八位总统,孙中山、袁世凯、蒋介石可算“事变创造性人物”,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李宗仁只能算“事变性人物”,而曹锟以为自己可以做“事变创造性人物”,实际上连“事变性人物”都不太够格。
但不论品性才能如何,由孙文开端,历任民国总统无不给国民许下承诺。袁世凯在誓言中,要“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黎元洪在誓言中,要“嗣后一切设施,自应谨遵法律办理”;冯国璋在誓言中,要“府院一体,内外同心……但求利国,不计其他”;徐世昌在誓言中,要“适用民生主义,悉力扩张实业”;曹锟在誓言中,要“以法治为根基,以守法为要议”;蒋介石在誓言中,要“向真正的民主而学习”;而李宗仁,这位生不逢时的“代总统”,也同样做出了“进行民主改革,获得民众支持”的承诺。
我们为什么要分析历史中的大人物?因为无论历史还是当下的大人物,几乎都有一种共性:大人物永远急于揽取更大的权力,社会也总是相应地对之委派权力或收回权力。在一个扰攘不宁的社会里,围绕大人物的权力的缩放,总是社会渡过危机或走向危机的关键之一。那么,研究历史中的大人物,在当下也就有了特别的意义。这不是古董迷带着恐怖笑容揭开过去的裹尸布,贪恋变态地亲吻森森枯骨;而是思想者割开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洒在大人物的骷髅之上,让他们起立行走,带今人找到打开当下墓穴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