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手稿》第二章(1)

第二章

第四分队的文字档案占据了地下一层的一个房间。这里曾经用来存放清洁用具和废弃的办公用品,现在从地板到天花板都塞满了无数的绿色文件夹和纸板箱,承载它们的一层层高大的黑色金属架子也在重压下弯曲变形。小说,故事,诗歌,戏剧,电影脚本——第四分队的任务就是在这片文字的海洋中遨游,就好比帕维尔的任务是对每一件抵达他办公桌的箱子和装订好的文件夹登记造册。他的办公桌和库提勒夫的桌子并排靠着,正正笼在那些架子的阴影下。腐烂中的纸张散发出强烈的、带着点甜的气味,其中掺杂着另一股味儿,这是卢比扬卡作为俄罗斯保险公司全国总部长达数十年的残留。“漂白剂,”帕维尔的前任奥姆里?阿里克谢维奇?德内金,两年半前与他初次见面时,就是这样嘴里嘟囔着欢迎他的,“以前他们在这里放了很多桶呢,你知道的,清洁用的。”

“我想,”帕维尔的回答是,“人慢慢就习惯了那股味道。”

“都这么想的。”

德内金是个难相处的老头,六十好几了,身体结实,一头浓密而且白得像盐一样的卷发让人难忘。足足过了一个星期他才接受了帕维尔的存在,愿意告诉他这个地方有点散漫的工作方式。“很简单,”他解释说,捋平了一条眉毛,“文件进来了,你照着证据清单检查里面的东西,确保对得上。实施拘捕的官员会给你清单。”之后的工作就剩下把那些鼓囊囊的文件夹和箱子装到手推车里,然后在后面密如蜂巢的架子上给它们找个地方。要说文件归档的体系,那就没有了。帕维尔很快发现,某一个作者的档案可能要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星期才能找到。“在这里我们基本上都是自己管自己。”德内金告诉他。帕维尔注意到他跟别人说话时有一种不怎么看着别人的、心不在焉的方式,有点像走神的牧师或者教授。事实上,帕维尔后来才知道,这位老人曾经在列宁格勒、波恩和柏林的大学里教过俄国文学。

“你读过它们吗?”有一天帕维尔问道。当然他指的是那些手稿。

“有时读过一两句吧。我尽量不去读。这是一扇我宁愿关着的门。你会发现的。”

“发现什么?”

帕维尔记得很清楚,德内金当时奇怪地看着他。“那些你不想打开的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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