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哎,施放,你说这红萝卜象征着什么?
施放:我想,莫言在写这篇小说前,红萝卜究竟象征着什么,他也不一定能说得清。
李本深:现在他能说得清吗?
莫言:大概意思也许能说出来,说清了难。
李本深:我突然想起艾特玛托夫的一部中篇小说,名字叫《白轮船》。中心人物也是一个孩子,住在外婆家里,外婆家临近森林。传说森林中有一个“鹿母”,孩子天天沉浸在幻想中,沿着河边,追寻鹿母的踪迹。后来鹿母被外公逮住杀了,孩子跳河自杀。小说以鹿母为线索,展开了人与人之间、善与恶之间、美与丑之间的复杂关系,思想的光点很集中、很强烈。《透明的红萝卜》的那种压抑感、那种震撼力都是有的,但总觉得思想光散了一些,闪闪烁烁的。朦胧、空灵都是好的,要是能想办法再把思想凝练一点是不是会更好些呢?
莫言:我是要认真考虑随意性的问题,往往写着写着就信马由缰了。
金辉:这样也许会有神来之笔。
施放:创作时太理智了好像也不行,莫言写东西的时候,看起来很轻松。
徐怀中:尽管他说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但实际上他还是有一定的法度。莫言是以他熟悉农村生活这一后盾为基础的,兴之所至,是跟随着他对农村那种熟悉的程度。像小说中关于铁匠炉、关于打铁的描写,我觉得写得相当好。他把中国人的那种民族传统的意念,以及那种手艺人的观念写得很精彩。小铁匠为了学到师傅淬火的技术,硬把手伸到水桶里去试水温,师傅就把烧红的钢钻子戳到他胳膊上。他被烫伤了,但偷到了技术,还是很高兴。这一笔写得很真……
李本深:是很真实。这篇作品总的人物,有三个点吧?小黑孩是一个点,老、小铁匠是一个点,小石匠和姑娘是一个点,这三点都好像是独立的,但作者用一种淡淡的哀伤情绪把这三个点串联起来,用一种朦胧的气氛把这三个点笼罩起来,从而又使这几组人物浑然一体。我觉得这里边也体现了作者的追求。现在强调创作自由,这种自由表现在选材上,也表现在手法上。不可厚此薄彼,也不可薄此厚彼,只要是追求,就是可贵的。应该鼓励作家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应该冲击一下我们那些制式的、单调的作品,那些作品是提取了杂质的,是过滤了情感的。《透明的红萝卜》没有过滤情感,没有提取杂质,其中有一些自然形态的东西,但并不使人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而是觉得很贴近生活,很有泥土气息。我赞同莫言的这种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