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我没羞没臊地回来了(4)

很多年前,我也是这么坐在屋子里,和X。其实我想坐在一群植物中间,看看上午的阳光与下午的阳光照在叶子上有什么不同。但好像从来没有实现过一次。两个大男人坐在草丛中,不太正常。我们也不咋说话,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茶一口接一口地喝,时间一点接一点地耗散了。偶尔也喝酒,或者踢球去,总之是呆坐着的时候多。下午的阳光总叫我心慌,尤其是初秋的时候。阳光洒在啥地方,啥地方就好像马上衰老,房屋即将倒塌,花草即将枯萎,少女即将老去……人们衣食无忧、世界繁荣似锦,但找不到叫我心安的东西。在我的胃和心脏之间的部位,一种莫名的慌张在升腾。有几次我实在忍不住,找个理由离去。我回到家,却更烦躁,于是走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我说的这种情况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老家,我的老家有一条干涸的河与几座桥。我踌躇独行,碰见过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拎着一瓶家乡产的啤酒,边走边喝。我想过去和她搭讪,但终于没有。我是个胆小的鼠辈,这一辈子,干得最多的事就是“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家的河依然干着,河床长满了益母草。桥明显粉刷过,但遮不住破败的样子。我再也没遇见过独自喝酒的女孩,那种介于心慌和痒之间的感觉亦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消失。只有当我面对一屋子没有读完的书籍时,才略微感觉到这一点。这并不值得记录在案,更不值得有人花时间读它。我写下它,跟打牌、喝酒差不多,消磨时间罢了。

我读了很多关于隐士的书,书上说他们如何行为飘逸、啸声龙吟、言谈通脱云云。我疑心,隐士和谁说话?扯开嗓子喊,是不是耐不住寂寞,给自己制造动静?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跑到深山老林里,总有些装逼的嫌疑。我见过一些类似隐士的家伙。比如诗人阿坚,穿得和民工似的。比如作家刀尔登,像通缉犯。还有狗子,那就是个会喝酒的哑巴。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一直或曾经一直赋闲在家,和社会保持疏离关系。他们在家都干些啥?胡思乱想?我记得在阿里斯托芬的戏剧里,苏格拉底是个浑身发臭的人,家里到处是虫子。你怎么能要求一个哲学家去搞卫生呢?但的确,苏格拉底的味道直到现在我们还闻得到。他不事稼穑,终日思考人生的终极思想,包括跳蚤能跳到几倍于它自身的高度与蚊子的哼哼到底来源于它的嘴还是尾巴。这当然比整天思考如何升迁与股票涨落的人低了不知多少档次,况且苏格拉底也说过“有美德的人需要金钱”的明白话。但奇怪的是,人们只记住了苏格拉底这样的家伙。终有一天,我会死去,还原成出生前的状态。现代人彻底,一把火燎了,不像古人,骨骸还有变成鬼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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