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到博物馆,两套象骨架欢迎我。我经常直接钻到博物馆的一个古老部门去,那儿有早在18 世纪填塞的动物,有的相当笨重,上面还带着膨胀的头颅。可是那儿还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精致动物模型的大型人造风景倒不会引起我的兴趣——那是给小孩儿看的虚假的东西。不,该清清楚楚地指出,陈列的动物不是活的,是填塞的,是为科学服务的标本。我所接近的科学是林奈(Linné)式的 :要发现,收集,检验。
我穿过整个儿的博物馆,在鲸鱼和古生物学厅里逗留的时间比较长,然后前往最能留住我的无脊椎动物的部门。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别的参观者,实际上,我简直不记得还有别的参观者。我偶然参观别的博物馆,如航海博物馆、人类博物馆和技术博物馆,总是非常拥挤。可是自然历史博物馆像是为我一个人开放的。
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同事”,不,他不是参观者,他是在博物馆工作的教授或者公务员。我们是在无脊椎动物部门遇见的。他忽然出现在橱窗之间,个子差不多跟我一样小,正在自言自语。我们马上开始讨论软体动物。他一点也没有偏见、好像心不在焉地把我看作一个成年人。他就是我的童年里经常出现的守护天使之一,他那天让他的翅膀触摸我。我们对话的结果是:他邀请我去参观一个不为一般参观者开放的部门。他给我很多重要的忠告,告诉我怎么样收集和保护标本,也送我看起来是专业用途的小玻璃试管。
我十一岁开始收集小虫,尤其是甲虫。满了十五岁以后,别的兴趣 ——多半是艺术性的——占领我的时间。我多么伤心地放弃昆虫学!我安慰自己这是一种临时的安排,过了五十年我要继续收集小虫。我的活动春天已经开始,可是最忙的时候当然是我们在润马岛度过的夏天。在我们夏天住的小小的房子里,放着用来装弄死昆虫的玻璃罐子,和一架用尖针钉蝴蝶翅膀的木板。空气中漂浮着乙醚的臭味。那臭味也跟随着我,因为我的兜兜儿里总带着一瓶乙醚。
使用手册所推荐的氰化钾当然大胆得多。幸好我买不到氰化钾,因此不需试验我的勇气,选择是否该用它。
很多人参加捕捉昆虫的活动。附近的孩子们发现可能会引起我的兴趣的小虫,他们就发警报 :“动物!”我一听他们叫唤,就拿着捕蝶网跑去。
在润马岛时,我常常出去探索,一种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健康的户外活动。我对我所捕捉的昆虫,当然没有任何审美的观点——我从事的是科学 —— 可是我无意识地吸收了很多美学的经验。我移动在巨大的谜语之中。我得知土壤是活的,得知有一个容纳无穷的爬行与飞行的生物世界,而那些生物有它们自己很丰富的生活,一点都不需要关注我们。我捕捉了那个世界一个极微小的部分,把它钉在我一直保存的盒子里 :一个我很少意识到的微型博物馆。可是那些小虫还坐在那儿,好像在等待着它们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