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从一开始就对袁世凯抱有希望。他很清楚,现在中国这个局面,只有借助袁世凯的力量才能实现其政治理想。但是他没有深究,袁世凯是否能够并且愿意为了其政治理想而放弃自己的权力欲望。所以他颇为乐观地说,如果袁世凯能够与他推心握手,天下事是大有可为的,他也真心实意地为袁世凯出谋划策。2月23日,梁启超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袁世凯,其中谈到财政和政党问题,对袁世凯来说,这些都是关系他今后能否“始终其功名”的大问题。梁启超告诉他:“今大事既定,人心厌乱,虽有殷顽,未从窃发,即一二拥兵自重者,其植基亦甚薄,不足以撼中央之威重。故军事上险艰,殆无复可虑。”但政府财政却陷入了越来越严重的危机,“旧朝税强半应归裁汰,而新税源复无成算”,财政收入几乎走到绝境,政费、军费开支却刻不容缓,而且有增无减。所以他说:“以今日而理中国之财,虽管仲刘晏复生,亦不能不乞灵于外债。”他甚至认为:“今日中国非借十万万以上之外债,不足以资建设。”但是他提醒政府,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经济财政政策,不仅借不到款,即使借到款,用得不好,也会给国家种下新的祸根。他说:“借债而能善用之,固救国之圣药,而不能善用之,即亡国之祸根。”又说:“是故,借债而不得,固不免为今之波斯,借债而即得,又安见不为昔之埃及。”因此他指出,新政府成立以后,应该制定一个“有系统的财政计画”,并尽快“昭示于天下”。这样才能避免列强干涉财政的噩梦变为现实。他原则给出了新的经济财政政策,即“合租税政策、银行政策、公债政策冶为一炉,消息于国民生计之微,而善导之,利用之,庶几有济”。(《梁启超年谱长编》,615616页)
应该说,这是梁启超积十年研究所得提出来的富有建设性的意见。据说,两年前,他就针对中国财政改革问题,写过十万字的意见书,托人呈送给载泽,人家读没读尚且不知,采纳就更谈不到了。我们看《饮冰室合集·文集》中所收,宣统二年(1910年),大部分为研究财经问题的文章和著作,计二十七篇,一二百万字,外债问题、发行公债问题、税收问题、币制问题、政府预算与财政经费问题、地方财政与中央财政的关系问题,他都有过深入的思考和研究。袁世凯倒是很看重他的意见,称赞他“于此道研究入微,一时无两”,希望他能“发挥新箸,俾有方针”。(同上,619~620页)梁启超也很用力,1912年6月,就写成了《财政问题商榷书》,由共和建设讨论会付印发表。(这篇文章没有收入《饮冰室合集》,后被夏晓虹先生辑入《饮冰室合集·集外文》,题为《财政问题商榷书初编》。其中乙编《偿还外债计画意见书》,即1910年所作《偿还国债意见书》,已收入《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二十一。)在这篇文章里,梁启超详细论述了他的经济财政政策,其核心就是重建国家信用。他的办法是创办中央银行与国民银行,由银行发行钞币(今纸币)。而钞币与国家财政发生关系,就在于保证准备。当时,国际上通行的是金本位制,银行发行的钞币与其黄金储备必须是一致的。持有银行发行的钞币的人,随时可以到银行换成现金。这个现金不是现在的纸币,而是货真价实的金币。这种兑换制度的确立,使得政府在财政上得到数万万元内债成为可能。也就是说,银行发行一元钞币,就等于向公众借得一元债务,而且是一种不付利息,永无偿还期限的债务。不过,“虽债主不遽索债,然安可不常思所以应之者?故必有同量之资产或债权与之相消,然后信用乃得孚”。这就要求“银行不可不别有债权以为此种债务之保证也,于是由国家发行公债,而银行引受之。银行一面对于公众为债务者,一面对于国家为债权者”。既然如此,币制一定要统一。中国当时还很落后,不仅没有本位货币,银元、银两混用,所含纯银的分量即成色亦不一样,而且,纸币和铜钱仍在流通。要使这些旧钞币退出流通,在一定期限内悉数换成新钞币,那么,“非吸集现款,无以厚兑换之基础而固其信用也,故宜将所借得之外债,存入中央银行以资其凭藉。对外汇兑现款流出,则兑换之基础摇,故宜储钜(巨)款于外国银行以调节之。外债之为用,专在此两者而已”。(《饮冰室合集·集外文》下册,1310~13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