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1874-1931),原名承瓒,字晳子,后改名度,另有别号虎公、虎禅, 又号虎禅师、虎头陀、释虎,湖南湘潭姜畲石塘村人。他曾师从一代名儒王闿运,
1894 年甲午科中举,像谭嗣同、唐才常一样,也是当年名动三湘的青年才俊。
少年意气,时务学堂初较量
光绪二十四年(1898 年),即戊戌变法那一年,正月二十二日,杨度辞别母亲, 登舟赴京,准备参加戊戌年的科举考试。二十三日,行至省城长沙,船就停泊在城外, 他入城去拜见老师王闿运。不巧,老师到衡州去了。闲谈中,他向朋友打听省城中 现有哪些知名人士,大家都提到了梁启超,说他是康有为的大弟子,正主讲于时务 学堂。当时,梁启超的大名在长沙城里叫得很响,不敢说家喻户晓,至少读书人是 言必及之。
杨度只小梁启超一岁,他自恃有才,并不把梁启超放在眼里。而且,在他看来, 梁启超的老师康有为曾问学于廖平,而廖平又是王闿运在四川尊经学院讲学时所收 的学生,由此论之,康有为算是他的师侄。而这样一论,梁启超就比他小了整整两辈儿。杨度也是年轻气盛,他对梁启超少年得志,借报纸赢得大名,很不服气。那天, 他只身前往时务学堂,一定要会会这个在社会上叱咤风云的广东才子。
当时,梁启超正在时务学堂给学生们讲《孟子》,他要求学生从《孟子》所谓"民贵君轻"的思想中,领会关于民权、民主的微言大义,以此作为反对君主专制的思 想武器,为变法维新、强国保种,乃至天下大同张目。杨度的到来,打断了他和学 生之间的讨论。他有什么反应,我们已不得而知,只有《杨度日记》记载了当时的 情形。
他首先对梁启超讳言康有为曾问学于廖平,而廖平曾求学于王闿运大为不满, 以为他"欲张其门面以骗馆地耳"(《杨度日记(1896-1900)》,78 页),指责他有 自立门户,招摇撞骗的嫌疑。
其次,他认为,先讲《孟子》后讲《春秋》,次序是不对的。这是因为,他的 老师王闿运治学之初是由《仪礼》进而研究《春秋》,《春秋》的地位高于《孟子》。但是,康有为视《周礼》为伪书,专讲《春秋公羊传》,以为周文王、周武王的传 统到周公就断绝了,孔子著《春秋》就是延续这个传统,所以,一切仁政皆本于《春秋》,而《春秋》的意义就在于"损益百王,斟酌三代,垂制立法,以教万世"。(《饮冰 室合集·文集》之三,15 页)这是孟子的观点,也是康有为讲经今文学不同于王闿 运之处。杨度不理解梁启超为什么主张学生读书要先读《孟子》,后读《春秋》。其实, 在梁启超看来,读书立志是第一位的,这也是以程朱为代表的宋儒教育学生的入手 处。在这里,所谓立志,就是立孟子之志,只有立下一个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 其谁的志向,你才能真正理解《春秋》的大义,才能成为《春秋》大义的实践者与 捍卫者。这与杨度从老师王闿运那里得到的帝王之学、纵横之术是不同的,孟子的 平治天下,讲的是天下大同,民贵君轻,不是帝王的统治权术。
其三,杨度反对把《孟子》说得这么重要。在他看来,由于宋儒喜欢讲心性, 才拔高了《孟子》的地位。他说,孟子生当乱世却没能发挥拨乱反正的作用。那个时候, 整个天下都在打仗,你争我夺,孟子却空谈什么"五亩之宅",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 何况,孔子说"性近习远","孟氏则曰性善。孺子入井,见者恻隐,习也,非性也, 孺子乍见孺子,必无此矣。故《孟子》一书,宋儒所宗,一语可以拨倒,又不足以 挟持也。"(《杨度日记(1896-1900)》,78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