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辩论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涉及很多问题,杨度形容自己"词气壮厉",而梁启超"初犹肆辩,后乃遁词"。最后,他不无遗憾地写道:"其人年少才美,乃以《春秋》骗钱,可惜!可惜!"(同上)
杨度此番进京,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功名。由于他恃才狂傲,竟以十三篇骈体文应付所有考卷,结果自然是名落孙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他没有急于回乡, 而是在京城住了下来,每日呼朋唤友,出入于酒肆戏园,以狂士自居,大言不惭, 桀骜不驯,在日记中亦沾沾自喜于在京的"广东人多知余在长沙驱梁启超之事"。(同上,87 ~ 88 页)
一日,酒席之间,杨度又借机贬损宋儒乃至程朱,引起在座一位朋友的不满。 这位朋友多饮了几杯,有些醉了,拍案而起,指着杨度大骂。然而,杨度却并不恼, 眼看朋友气得面红耳赤,他却以为"态正妩媚"(同上,92 页),完全是一副游戏人 生的模样。他很自负地对人们讲 :"盖不通《春秋》,不知拨乱。越虽有种而无范蠡, 汉虽有何而无张良,大乱之世,未见其能从容变法也。"(同上,93 页)这里说得很 明白,私下里他是把自己当作范蠡、张良一流人物,而非文种、萧何一流人物的。 当今之世,没有他,要变法谈何容易?所以他说 :"余诚不足为帝师,然有王者起, 必来取法,道或然与?"(同上)王闿运深知这个学生的禀性,曾写信叮嘱他千万 要谨慎,"在京多往来少议论,以谓事无可为,徒以获罪"。(同上,89 页)但杨度 并未把老师的叮嘱放在心上,不久就被牵连到"王祚唐诬控慈母案"中,且被一些 京官视为主谋,不仅没有做成帝师,反而,不得不为了求生而逃离北京。此后很长 一段时间,他一直郁郁不得志。庚子年(1900 年)七月,恰逢唐才常领导自立军起义, 失败被杀的当口,他正居家读书,一天,他以炎暑为由,自己放了自己的假,受到 母亲责备。他在当天日记中写下了自己的心情:"以年将三十,迄无成立,闻之悲悚。 修名不立,无以为子。日暮步游,出门里许,至汉桥边,山烟向暮,寒水待月,忽觉满目苍茫,欲作穷途之哭。人以我为旷达,不知直以眼泪洗面,士不得志,岂不 悲哉!归来闭门向月孤吟,久不能寐。"(同上,177 页)
两年后,光绪二十八年壬寅(1902 年),杨度不顾王闿运的反对,毅然决然离 开家乡,到日本自费留学。在这里,他进了东京弘文书院的师范速成班,与黄兴、 杨笃生、周伯勋、张孝准等一班同学不期相遇。在他们的影响下,他对新学发生了 兴趣,渐有所得,思想亦日趋激进,并参与创办了留学生杂志《游学译编》,当年 十一月发刊于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