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东方魔水”命运一波三折

如果把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经济划分为两个阶段,那么1992年就是分水岭。从1992年开始,股份制改革开始步入正轨。准确地说,从这一年开始,我国政府真正开始考虑用股份制改造国有企业,开始考虑用股份制解决中国经济体制改革中的核心难题——国企改革问题。正是从这一年开始,上市成为政府对国有企业的一项主抓工作。

作为全国知名企业,早在1993年健力宝就被列入广东省第一批上市名单,但在当时,还在饮料市场上迎接“两乐”夹击的李经纬并没有搞懂上市的意义,最终因为财务制度上监控不严格而错过了这次上市机会。

1997年,健力宝的销售额达到54亿元,创造了有史以来最辉煌的纪录。正是这一年,李经纬正式将健力宝的上市问题拿上议事日程。李经纬希望通过改制,摆脱体制上的掣肘,以提高员工的薪酬和福利待遇,充分调动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在1998年6月23日举行的“三水市增创健力宝发展新优势研讨会”上,李经纬在汇报工作时将“完善股份制改造,推动健力宝股票上市”作为健力宝“创新”的首项措施。其时,“大厦落成,股票上市”成为李经纬的一个心愿。

大厦指的是健力宝集团1997年投资在广州东风中路上开工建设的高达38层的健力宝大厦。但直到1999年年底,健力宝大厦竣工之时,健力宝集团股票上市的梦想依然未圆。这一年,李经纬提出在健力宝集团内部实行员工股份合作制,由管理层自筹资金买下政府持有的股份。李经纬的开价是45亿元,在3年内分期付清。三水市政府断然拒绝,理由据称是“风险很大,有用健力宝资金来买健力宝之嫌”。

也恰好是这一年,三水市政府大换届,以往一些与李经纬有交情的、对他的工作一直大力支持的老官员退休或换岗,罩在李经纬与三水市政府之间的那层温情脉脉的薄纱终于被揭开了,李经纬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健力宝的改制问题成为新政府的一块“心病”,新上任的市长李贻伟上任后就决心对三水市最后一个待改制的大型国有企业健力宝大动手术。

政府的改制方案就是作价卖掉健力宝,以避免健力宝卖给内部人造成国有资产流失。同时也要给健力宝找一个“好婆家”,以重振健力宝往日的雄风。因为自1997年以后,健力宝的销量呈逐年下降态势,到2001年健力宝的销售收入跌到20亿元,只相当于1994年时的水平,上交政府的利税也从高峰时的1亿元降到2000万元左右。

出售健力宝股权的行动便在三水市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层之间秘密进行。

2001年7月,三水市政府为健力宝召开了转制工作联席会议,市委、市政府领导悉数到齐,每个与会的政府官员都被要求当场表态。结果,90%的人主张卖掉健力宝,但是不能卖给李经纬团队。在这次会议上,新上任的三水市市长李贻伟将健力宝的衰落归结为“三个老化”:班子老化、品牌老化、管理方式老化。

这次会议之后,由三水市府办公室、国资办、体改办、工业局负责人和健力宝两位副总组成了“改制六人小组”,酝酿健力宝的股权出售问题。当三水市政府有意出让健力宝集团控制权的消息传出之后,法国达能、摩根斯坦利、汇丰投资基金、香港永富、新疆德隆等十多家投资机构闻风赶往三水市,表达了收购意向。

三水市政府的挑选目标并不是那些实力雄厚的基金公司,而是有雄厚财力又有饮料行业管理经验的企业。最后,三水市政府圈定了两家新加坡企业,一家是新加坡的杨协成公司,另一家是新加坡第一食品公司。最终,三水市政府看中了新加坡第一食品公司。

为了收购健力宝,新加坡第一食品公司总裁魏成辉来来回回坐着包机往返广州不下十次之多。这一切都是瞒着李经纬进行的。

2001年11月20日,三水市政府便与新加坡第一食品公司草签了协议,双方议定,三水市政府出售健力宝100%的股权,作价38亿元人民币。新加坡第一食品公司同时支付了60万美元的订金,并允诺对健力宝资产状况做补充调查之后,于指定日期开出1亿元的信用证。

这份协议的签订意味着健力宝的创始人李经纬已经被清理出局。李经纬得知消息后,立即向市政府进行奋起还击,他以三水市政府贱卖民族品牌为由,号召媒体对三水市政府发起进攻。在媒体的强大压力下,此次收购方案归于流产。

三水市政府很快又将目光转向同为民族品牌且同为饮料行业的广州乐百氏和杭州娃哈哈身上。当时,乐百氏已被法国达能纳入囊中,不能再谈。正当三水市政府将目光锁定在杭州娃哈哈身上时,李经纬通过各种渠道对娃哈哈饮料的创始人宗庆后进行软硬兼施,力图说服他放弃收购,致使三水市政府与宗庆后的谈判无果而终。

在击退新加坡人、劝止宗庆后后,在舆论上颇占上风的李经纬认定已经无人可以从他手中抢走健力宝了。2002年1月9日,市政府与健力宝团队再次开会对话。会上,李经纬质问比他小20岁的市长,为什么完全抛开健力宝创业团队,一意要将健力宝对外出售。市长当即表态:“要买可以,我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

双方商定,李经纬团队一次性拿出45亿元买走健力宝的全部股份。李经纬及他的管理团队开始多方寻求资金。

然而,2002年1月14日,就在李贻伟承诺“一周内筹足钱就卖给经营团队”的第六天,李经纬被紧急召到市政府,市长李贻伟告知他,健力宝已经卖给浙江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以下简称浙江国投)。李贻伟作出此项决定的理由是,李经纬团队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如果拿得出这么多钱,说明他们有问题。

三水市政府向浙江国投转让健力宝75%的股份,作价338亿元,浙江国投分三期注入三水市公投账户:首期1亿元于交易当天支付,其后两个月内再支付138亿元,余下1亿元在一年之内付清。

浙江国投副董事长张海其实只是一个资本炒手,并不是一个实业家。当他拿到健力宝的资产调查数据时,他仰天大笑说:“3个亿就是单买下一座健力宝大厦也值得呀。”

2002年1月15日,在三水市健力宝山庄,李经纬与浙江国投在股权转让协议书上签下名字,三水市政府正式将其所持有的健力宝集团75%的国有股权转让给浙江国投。

2002年1月22日,健力宝集团股权正式转至浙江国投名下,28岁的张海取代执掌健力宝18年的63岁的李经纬,成为健力宝的法定代表人。此时的张海,在健力宝集团集大权于一身,是董事长兼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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