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无定律
以教育宗旨而言,历史在此有所不足,它没有成套的定律、公式。譬如化学,教学主要目的就在于传授这门科学的定律、理论和假说等,以期使学子能在这方面获得一定的知识与领悟。知道如何操作试管、喷灯、如何分辨一些化学元素,当然有益。若能在实验过程中了解各元素的若干特质,则更加有用。然而,这门科学的主要宗旨,仍是理论方面,历史则大为不同。若以事实性知识来说,化学亦可与之比拟,比如说装入试管予以加热的物质今晨业已汽化,即是如此;以普通知识而言,在化学中可见到的,例如氯化钠可溶于水;若以技艺而言,例如吸管的使用方法。这种实质方面的成效,可见于科学教育,亦可见于历史教育,唯后者不具理论方面的优势。
历史与化学的比较,提醒我们以理论为基础的科学的魅力所在。一旦某人掌握了某个定律或原理,就如同掌握了不可计数的情况,足以使人有一种权力感,而又能节省精力。并且,当人们发现事实可由更基础、更根本的的定律来解释时,比如说可由化合价、分子结构、原子等予以解释时,总是兴奋不已。特定现象的出现,必出于深层的普遍规律,这种认知常能满足智力需求。笔者犹记得二十余岁时读汤因比(Toynbee)大作《历史研究》时的兴奋之情。广泛了解历史信息,并把21种文明加以简单的概念化是非常令人陶醉的。笔者感觉,如今历史总算讲得通了。后来,笔者读了汤因比的许多批评著作并扩大了自己的知识面,终于发现,纵然聪明如是,汤因比仍然无法为历史找出普遍定律。这样的经验仍然有个好处值得一提,那就是懂得了马克思主义何以能为许多人带来智力上如此高昂的兴奋。有些人因其对政治、社会受害者的深切同情而为之感动,另一些人则为其中描绘的未来美景心动,总之,一个精巧的理论必然带有智性的魅力。吊诡的是这种诱惑在历史学中特别强烈,历史是一个宽泛而又令人迷惑的主题,一方面呼唤理论来加以整理,一方面却又顽固地抵制任何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