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增强中国在此一不确定的局势当中对美、英的杠杆力道,蒋又恢复非正式向东京试探和平的动作。日本因之推迟了对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汪精卫政府之承认。这下子,罗斯福开始认真思考他究竟应该如何支持中国继续抗战。十月间,蒋告诉华盛顿,中国现在比较不担心日本的侵略,反倒担心中国“全国经济和社会可能崩溃”,以及“中国共产党的坐大”,“如果它成长到令人忧虑将对远东亚洲甚至整个世界产生重大冲击”。这是蒋第一次玩弄“美国若做或不做某件事,中国恐会崩溃”的威胁把戏——这个策略以后一直玩了三十年。他警告说,除非从美国得到大量援助,包括五百至一千架飞机、志愿飞行员,否则中国政府无法继续抗日。但他的结语是,“不论国际局势如何发展”,中国将追随美国的领导。十一月三十日,东京承认汪精卫政府的同一天,华盛顿通过给予中国一亿美元的信用融资。十月间,新四军和八路军某部在江苏北部会合。根据国民政府的报告,他们攻击中央政府的八十九军,杀害、俘虏数千名官兵。接下来,国共双方为究竟怎么一回事相互攻讦、指责。十月十九日,蒋授权参谋总长何应钦通知朱德,新四军领导人必须在十一月底以前,把所有部队包括仍滞留在长江以南指定地区的单位,全部移动到黄河旧河道以北。蒋实质上是设法把他和周恩来七月间已谈妥并经军事委员会发令的计划,付诸实现——即使毛泽东已否决此一计划。
毛对于蒋要求他遵守承诺、接受军事委员会调动部队之令而撤退,答复说:他原则同意,旋即以无线电通知新四军领导人项英,率领他在安徽的部队渡江北上——不过,毛给了项英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去完成移防。毛把蒋的要求看成对中共抗战以来的成果的威胁,也会限制中共未来在全国的扩张。他设法向莫斯科报告,要他们注意蒋的真正意图。毛向斯大林发了一封信,它和周八月间给季米特洛夫的无线电报信息完全不同。毛警告说,蒋介石计划个别与日本谈和,并且全面进击把共军部队赶到旧黄河流域,再予以歼灭。毛提议先下手为强,发动“以守为攻”的反攻,可以“粉碎”蒋的部队,“扭转政治局势”。季米特洛夫立刻以无线电答复,毛的计划“使我们很疑惑”,毛必须搁置任何行动,等待更完整的答复。不久之后,季米特洛夫在详尽的复信中强烈不同意毛的评估,表示中共“切切不可”对中央政府发动军事行动。不过,季米特洛夫也说:“如果蒋介石攻打人民军,你必须全力反击。”为表示共产国际的支持,季米特洛夫两天后拍发电报给毛,表示如果毛能在中共基地和蒙古之间找到安全的路线,“就可能经由这条路送给你相当数量的武器”。
应周恩来要求,蒋在十二月九日把八路军移防的截止期限延到新年除夕,也同意新四军只需在当天之前进入长江以北,但仍须继续前进到黄河以北。耶诞日,蒋周共进晚餐时——蒋一向重视此一假日,两人会挑此时会餐,很有意思——毛发出有关军事策略的新密令,只字不提共军向北移防,只宣布“我们必须竭尽可能地扩张八路军和新四军”。新四军一月四日开始移防时,却往南走,不是向北走。根据中共官方版本对新四军事件的说法,新四军领导人项英的用意是要避开北方的日军,先绕向东南,再转北上。中共后来声称,项英曾把规划路线报告国军将领顾祝同;但中共就新四军事件提交给莫斯科的报告,却根本没提这一点。蒋介石读了顾祝同的报告,可能认为长江以南的新四军部队根本无意渡江,更不会要移防到黄河以北。
毛非常有可能有意利用新四军移防,来合理化他拒绝从河北、山东、江苏、安徽撤出共军。在长江南边的新四军只有师级规模,为此目的,它是可以牺牲的一颗棋子。但是,项英这个人“精力充沛,在党内有不同意见时一向直言不讳”,也不无可能自行其是。中国大陆一九八四年出版一本“半学术”的小说,描绘项英预备率领皖南部队回到江西的共产党旧根据地,打算在当地打游击抗日,脱离中共中央的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