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期战争开始(19)

新四军往南移动时,与国军部队发生小冲突。一月七日,毛以无线电通知项英“不要等太久”,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六天后,顾祝同向蒋报告,项部攻击中央军四十四师。接到顾的报告,蒋决定必须针对中共未获核准即扩张一事,严正要求他们退让。他说:“此种匪心奸谋如不以革命精神临之,整个国家几乎为其所卖矣。”

顾祝同发动优势兵力进攻共军,杀死、俘虏九千余人,项英本人也被俘。但是这是一场得不偿失的胜利;共军虽然损失惨重,民心却同情他们,转而气愤国民党。毛可能预期会有此一反应,但同情声浪之大却远超过他想象。周恩来主持的公关机器也全力开动。中共在重庆的《新华日报》、国民党地区若干独立报纸,以及“第三势力”知识分子,指控国民党在“新四军事件”中竟然毫无理由枪杆子掉转头,在国家抗日的紧要关头中国人打中国人。毛泽东向季米特洛夫夸耀:“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站在我们这一边。”他说中共已经“激发全国舆论”,甚至英美外交官也谴责蒋介石。

蒋要求周恩来想办法摆平,二月一日他派专机送一个方案到延安,提议以长江以北的新四军残部组成一支军队,移防西北。毛当然拒绝,并提出一份中共的要求清单,其中要求重庆对事件全面道歉。蒋不愿认错,但是他实质上放弃原本要逼共军退到黄河以北的大计划。除了皖南和遭冈村宁次“三光”政策驱出的地区,共军依然留在年初所在的位置,也就是西北、散布在长江以北的平原,另在长江以南有许多地区的小股游击队。到头来,蒋从新四军事件毫无收获可弥补在宣传战上面的重大损失。此后,一直到抗战终止,他只试图围堵中共,防止它扩张。虽然蒋的长期忧患是共产党的威胁,新四军事件后不久,他展现出他近期的优先目标仍是抗日。他从布防在西北、围堵共产党的中央军抽调二十万人,派到南方抵挡日军在河南的新攻势。这项大规模调遣,其实距美国驻华官员开始一再指控蒋抗战不力,只专注围堵中共、摧毁中共,只有十八个月的时间。但是,毛泽东本人向莫斯科报告中央军这项部署时,却声称“日蒋矛盾依然是(在中国)根本的矛盾”。换句话说,毛泽东承认蒋清楚地以抗日为优先,而非专注对付共产党。在这场战役的第一阶段,汤恩伯的第三十一集团军折损一万六千名兵力。毛在一九四一年二月告诉斯大林:“目前是我们取得上风的最佳时机,我们不能错失它。”但是他保证,不会排除与蒋介石达成协议的可能。

同时,情势变得很清楚,日本真正的野心已转到别的地方。日本海军南方舰队总司令的座机在中国坠毁,日本海军的机密计划留在残骸中。这份计划确定日军即将进攻中国南海和东南亚的蓝图,蒋介石把虏获的文件转交给盟国。蒋写下,现在很显然日本已放弃“先擒服中国再南进”的构想。他挖苦地认为,日本海军在中国派不上用场,“唯一能发挥的是南进”。这意谓日本现在已走向和英、美开战的路。

这个发展对蒋是个好消息。尽管过去三年迭吃败仗,损失惨重,要主持政府、经济和流亡军队也很困难,加上国际上几乎是孤立无援,蒋依然坚定不移地深信他和中国一定会战胜日本。由于苏联的因素,他一直不能确定他跟毛泽东的中共之斗争,结果会是如何;但是这个问题可以以后再处理。现在当务之急是,固然新四军事件余震犹存,非正式的中美同盟已在快速发展。最重要的是,罗斯福总统已把中国列入他新的“租借法案”对象,此一法案原本主要用意是通过供应大量作战物资以拯救英国。罗斯福也决定派他的个人代表来华,与蒋对话。这位代表居里(Lauchlin Currie)虽然正式官衔是总统个人经济顾问和行政助理,和外交事务扯不上关系,本身对中国所知也不多,却在白宫处理远东事务时扮演关键角色。可是,居里还有另一个不寻常的特点——他是莫斯科认定的华盛顿政府“有影响力的代理人”官员中之一员。这些官员绝大部分因个人理念同情苏联,痛恨法西斯,持有自由经济及社会观点。有些人(如居里)并非共产党员,可能最多只称得上民主派社会主义者,但是他们相信法西斯的威胁优于一切顾虑,也相信促进莫斯科的利益、提供给它敏感信息,其实也符合美国的利益。他们可能反对被称为“有影响力的代理人”,但至少他们的判断确实很糟糕。毕竟,当时的苏联和纳粹德国缔结盟约,表示他们的意识形态终究不全是出于反法西斯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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