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当这个既是研究对象又是研究者的人对某一概念的解读与其他研究对象不同时,他会听从自己哪一个身份的声音?圈内人对真实的概念,无法直接转移给外地人、圈外人或非成员。最初,他们都得以陌生人的身份体验这些概念。而我的不同是,我对于将接触的概念并不陌生,而且,我是带着一套比较成熟的概念进入的。
这时我面对的挑战是,当我对某概念的解读不同于其他圈内人时,作为一个自认为真正了解裸体主义的人,我会本能地捍卫自己的解读,批评别人以维护我所理解的裸体主义的纯洁性。然而,这与作为观察者的我的身份发生了冲突,作为观察者,我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学习用圈内其他人的语言来读解意义,因为说到底我要研究的还是其他人,我自己可能仅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在面对这种两难选择时,一个理性的研究者便必须让作为圈内人的自己退出,而认真去听取其他人的声音了。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自我观察”与“田野调查”不相冲突。
比如,2003年,当我参与“北京天体爱好者俱乐部”的着装聚会之前,我浏览了沙龙召集人陈生在网上建立的“天体相册”,坦白而言,这些照片给我留下的感觉并不好,有违我对于裸体主义的理解。我认为过于张显男性之间的暧昧状态了。我当时的处理方法是,在网上的讨论区直言了我的看法,也认真记录了召集人的自辩,同时站在他的立场进行了分析。第一次聚会时,我特意带上了从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资料室借出来的几本欧美天体画册,那里面的照片完全符合我对裸体主义的解读:自然、纯净,使人感到放松,而绝对不会产生性的联想。这几本画册在当天的到场者中传阅,我也由此进一步陈述自己对于那些网上图片的看法,我说我担心这会导致浏览者对这个组织的误解。事实也证明我的担心并非多余,后来一位女网友便给我写信说,因为看了这个组织的相册而决定不再参加他们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