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冬夜,惊梦游园(2)

临别时,台湾教授忍不住终于说:

“柱国,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向你开口……”

“嗯?”

“你可不可以替我推荐一下,美国有什么大学要请人教书,我还是想出去教一两年。”

“可是……恐怕他们不会请中国人教英国文学吧。”

“当然,当然,”余教授咳嗽了一下,干笑道,“我不会到美国去讲拜伦了,我是说有学校需要人教教中文什么的。”

“哦……”吴柱国迟疑了一下,说道,“好的,我替你去试试吧。”

接下来还有两段精彩的描述,写送完客以后的吴教授,顾影自怜、思念前妻、恍然入睡。小说最后结尾的一句是:“台北的冬夜愈来愈深了,窗外的冷雨,却仍旧绵绵不绝的下着。”

白先勇的小说之所以能够流芳,且不说是否可以传世,当然首先要归功于所谓“旧时王榭堂前燕”。正是他那出自战败一方的儒将名门之身份经历,才使得他能够写得出这般凄婉怀旧、讽世怜人的大悲大凉之作,于是恰好能够“飞入寻常百姓家”,受到普遍的欢迎和推崇。也正是这种歌舞管弦、灯火阑珊失于一旦的“惊梦”,造就了他的文才慎思、隽永回味。当然,他的名作《游园惊梦》应该是最能代表他这一方面成就的作品。

可是我这次重读名篇《游园惊梦》,却生出两点较自己以往以及和他人或许不同的感受。当然,故事人物还是让人感觉构思完美、错落有致。悬念伸张、节奏缓急,依然是那般看似无心插柳、水到渠成。把一大帮旧日秦淮歌女嫁入侯门后的富贵荣华、闲情昆曲、被迫迁居台岛以后再度醉生梦死的今昔场面,刻画的栩栩如生。但是从语言角度来说,尽管五色纷呈,却殊无新意。对比一下所引用的昆曲《牡丹亭》里的原词原句,竟显得是傍大树的茑萝,只是借机攀升,而无独立寒秋之势。更为严重的是,重要情节交代(钱夫人过去与钱将军参谋有染)所依赖的意识流技法,虽然在当年也许算得上是新鲜的赶潮流,今日看来在文字的具体操作应用上未免显得有些粗糙生硬,好似水土不服。随手抄在这里,以证吾言不虚,算得上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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