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化运动的起止时间(4)

关于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发动者,或者说是主要责任人,陈独秀和胡适之间,曾有过一次没有交锋的论争。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中国文化界发生过一场科学与玄学的论战,一九二三年十二月,上海亚东图书馆将参战的文章辑为一书,名为《科学与人生观》,成书前请陈独秀和胡适分别写了序。陈序写于同年十一月十三日,胡序写于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这时两人都在上海,胡看了陈的序后,有不同意的地方,写了篇《答陈独秀先生》让陈看了,陈写了篇《答适之》,这两篇小文章作为“附注”附在两篇序文的后面。相互辩驳的文章,一个最大的遗憾是,若不能无休止地辩驳下去,截止的一方多少总会占点便宜。这次的情况恰是这样。为书写序,书出来了,就等于辩驳停止了。陈独秀的《答适之》写在胡适的《答陈独秀先生》之后,就占了这样一个便宜。文中他说:

常有人说,白话文的局面是胡适之陈独秀一班人闹出来的。其实这是我们的不虞之誉。中国近来产业发达,人口集中,白话文完全是应这个需要而发生而存在的。适之若在三十年前提倡白话文,只需要章行严一篇文章便驳得烟消灰灭。此时章行严的崇论宏议有谁肯听?

这样的话,胡适看了肯定不受用的,可是书出来了,辩论停止了,也就没办法了。这不受用存在心里,总有一天要了结的。胡适这个人,只要他认为有道理的,迟早总要说出来。他要说的道理,总有地方可以说。

不到一年,机会来了。一九二四年八月间,为赵家璧主编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写导言时,他便把这股不平之气放了出来。文中引用了陈独秀上面那段话之后,接着说:独秀这番话是站在他的经济史观的立场上说的。历史事实的解释不是那么简单,不是一个“最后之因”可以解释得了的。比如一千一百年前的临济和尚和德山和尚的门徒们,在他们的禅林里听讲,忽然不用古文,而用一种生辣痛快的白话文来记录他们老师的说话,就开创了白话散文的“语录体”。这件史实和“产业发达,人口集中”有什么相干!还有明清以来一些文学流派的发达,也和产业的发达与否,人口的集中与否,没有什么因果的关系。于此可知,文学史上的变迁,“代有升降,而法不相沿,各极其变,各穷其趣”(袁宏道语),其中各有多元的、个别的、个人传记的原因,而不能用一个“最后之因”去解释的。

在分析了白话文运动起来的各种原因之后,胡适一点也不抹煞个人在这一运动中所起的作用。他借用陆九渊的一句话,说是:“且道天地间有个朱元静、陆子敬,便添得些子。无了后,便减得些子。”意思是,中国的白话文运动,大点说就是中国的新文化运动,有他胡适的参与和没有他胡适的参与,是不一样的。这也正是一九一七年他离开美国前,在日记中引用前人的话所表达的心志:我们这次回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