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论01

“寂”与我国国民的审美意识 / “寂”的审美内容研究的缺乏 / 缺乏的原因 / 历史研究的见地 / 美及艺术中的日本性格(精神性) / 日本的独特审美概念的美学研究 / “寂”的研究中的美学方法之一:语义及用例的检讨 / “寂”的研究中的美学方法之二:对俳谐的美学考察 / “寂”的研究中的美学方法之三:对俳论中的美学问题的考察

与“幽玄”“物哀”等概念一样,“寂”(さび)这个词显然也是一个审美概念或美的形态。毋庸置疑的是,这种特殊形态的美,在日本国民的某个时代,或在某种艺术样式、某种艺术的生活方式中,例如俳谐①俳谐(はいかい):原文为汉语词,指谐谑取笑的言辞。在日语中,作为一个重要的文体概念,指:一、“俳谐歌”的略称,即带有滑稽谐谑意味的和歌;二、“俳谐连歌”(又称“连句”)的略称,指具有滑稽、通俗趣味的连歌;三、日本近世(江户时代)以降,是发句(连歌中的首句,有“五七五”共十七个音节,近代以后称为“俳句”)和“连句”的总称。在本书中,“俳谐”主要是指俳句,有时也指俳谐连歌(连句)。不少情况下,作者将“俳句”与“俳谐”二词并用或混用。、茶道等之类的所谓“风雅之道”中表现出来。有时候它不仅仅作为一种理念,而且在艺术与生活当中被某种程度上地具体化,在享受艺术生活的国民的审美体验中,被把握、被欣赏。而且,这种特殊的艺术生活中所包含的某种民众性,以及某一时代特别流行与发达的文化潮流,都使得人们对于这种美的感受性与趣味性得以普及。这一事实恐怕也是众所公认的。另一方面,“寂”这个概念所表示的特殊形态的美,也天然地与日本及东洋的民族趣味相投合,对于这种特殊之美的感受乃至欣赏趣味,造就了我国国民审美意识的重要方面,这一事实也是确凿无疑的。

不仅如此,据我所知,对于“寂”这一审美概念的理论的检讨,较之对“幽玄”、“物哀”等其他审美概念的理论探讨则要贫乏得多。即使说以前从未有过这一类的尝试,也不过分。另一方面,日本传统的审美概念都表示着极度非合理的内容,而一直以来在日本并没有所谓“美学的研究”这样的学问。因而,对“寂”的特别的考察和研究从来没有出现过,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对于“幽玄”、“物哀”等概念的研究尽管也嫌贫乏,但毕竟在中世时代的歌学书、近世的本居宣长等人的著作当中,都做过某种程度的美学意义上的考察。在俳谐方面,“寂”作为一种“艺术”中的根本问题,以蕉门①蕉门:指江户时代以松尾芭蕉为中心、由芭蕉弟子及追随者形成的俳谐流派,其风格被称为“蕉风”,是俳谐的“正风”和主流。的各务支考等人为中心,很多俳人②俳人:从事俳谐(俳句)创作的人。在其俳论③俳论:对俳谐或俳句所在的鉴赏与评论,成书者又称“俳论书”。中都有过种种议论。然而在众多的俳论当中,对“蕉风俳谐”的“寂”只是在理念的意义上加以强调,直接对其特殊的审美内涵加以理论反省和讨论的却非常稀见。除了那些模棱两可的只言片语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种情况的产生,有其种种的必然的和偶然的原因。在我看来,其中主要的原因,大概是基于以下的缘由:“寂”这个概念,在芭蕉及其门人作为俳谐的审美理念加以强调时,赋予了太多高深、广泛、复杂的内容,其中的奥妙真谛,除了芭蕉这样的登堂入奥的人之外,毕竟是很难把握的,也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言说的。不过,如果把“寂”单纯地限定在“闲寂”这个意义上的话,这倒是非常简单明了,但那样一来,除了这个字本身的意味之外,并没有其他意味了。于是,“寂”这个词,就在明与暗两极之间摇摆不定。一方面,意思非常明了,以至于无须加以任何积极的说明;另一方面,它又是极不明了的,以至于在单纯的、消极的否定说明之外,不需要再加什么积极的解释。连写了很多俳论书、在这个问题上极尽饶舌的各务支考那样的人,尽管频频使用“寂”这个词,却对其本身的内容几乎不加任何说明和分析。而向井去来也在他的《花实集》中说过这样的话:“像‘寂’(さび)、‘位’(くらい)、‘细柔’(ほそみ)①细柔:俳论的重要概念之一,日文写作“ほそみ”或“細み”。、‘枝折’(しをり)②枝折:俳论的重要概念之一,日文假名写作“しをり”或“しほり”或“しおり”,蕉风俳谐的审美理念之一,指一种如柔枝一般的委曲婉转的风姿。这样的词,是用言语笔头难以说清的。”他只是举出了他的老师芭蕉对相关俳句加以品评的例子。(在《去来抄》中,他也说过类似的话:“总之,‘寂’‘位’‘细柔’‘枝折’等,只能以心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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