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一条河的灿烂与落寞(10)

肇自近代,尤其是第一次川盐济楚以后,仙市一跃成为富顺境内的几个大镇之一,到清末民初已有四街、四门、五亭、三码头的气派。众多的庙宇是仙市曾经繁盛的见证和象征:据在镇上生活了70多年的张大爷回忆,不到两平方公里的仙市镇,最多时有20多座庙宇。这些庙宇既是民众朝拜神灵祈求庇护的上香之地,更是商人和市民的会所及俱乐部。当年,不论川主庙还是天后宫或是南华宫,大多是与盐有关的商人们聚会议事的场所。其实,时至今日,这些残留的庙宇依然被精明的当地人当做一种资源:院落幽深的南华宫,已被开辟成“农家乐”,扶疏的花影里,一些人在打牌,吵吵嚷嚷的麻将声中,回响的则是许巍的歌声:“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我去仙市的时候正是春节,釜溪河水更浅了,水落而石出,仙市码头边原本淹没在水中的石级都露出了灰白的真面目。尽管当地正在着力把仙市打造为旅游之地,但街上并没有几个人,好多居民房前屋后的树枝上和矮门上,都晒着大片大片的青菜。自贡一带的居民都有腌制青菜的习惯,这种由来已久的习惯其实也和此地丰富的盐业资源有关--用来腌制青菜的,是一种颗粒大而洁白的盐,人称鱼子盐。据说,只有用它腌的青菜,才既不腐烂,也有更为美妙的味道。曾经香火鼎盛的庙宇还残留有两三座,川主庙里,保留有一个几乎完整的戏台,戏台的房梁,是用一段粗大的黄荆木制成。黄荆是一种生长缓慢的树木,那么大一段房梁,估计得生长300年。看看旁边的文字,果然如此。这些庙宇都带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天后宫的修建者肯定是福建人,川主庙是四川人,南华宫则是广东人。它表明在不久的过去,如今已稀有外地人的仙市,曾是一个五方杂处、高大的屋檐下回响着南腔北调的兴旺之地。

庙宇很安静,只有两三个老人坐在墙根下晒太阳。令人意外的是,川主庙里也晒满了青菜,不仅挂在院子中央的那株枯树上,连大殿的门槛上也满是青菜,大殿里那尊高大的神,他威严的目光好像也落在无处不在的青菜上。这个细节是一种暗示,他向我们表明,神灵与人间烟火同在,那些原本因兴隆的商业而被塑造出来的神像,当商业的高潮过去,神灵也像繁华事散归于平淡的过来人一样,落寞而平静。

与仙市相比,和它近在咫尺的沿滩更为繁华,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这里就是自贡市辖的一个区,要比仙市高一个行政级别。当然,更重要的是,在盐业给自贡带来好运气的黄金时代,尽管同为釜溪河畔的盐运码头,沿滩也要比仙市重要得多。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是,民国年间,这里设立了专门缉拿私盐的盐政部门。此外,沿滩除了是从自贡下行的盐船的必经之地外,它所辖下的王井等地本身也产盐。

如同仙市镇一样,沿滩镇一带也多险滩,下行的盐船也必须像经过仙市时那样盘滩过坳。每天守候在码头边的搬运工人,数量多达百人以上,他们都是盐业这根食物链上的一个小环节,依靠体力和汗水,混一口带咸味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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