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与胡适:左右不讨好的开路先锋(8)

在这里,他把自己对于墨子学说的兴趣以及最初的研究动力,全部归结为梁启超的示范、引领和启发。其实,梁启超注意到墨子的学说,还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求学时期。那是1893年(光绪十九年癸巳),孙诒让写定《墨子闲诂》,第二年,印成三百部,分送给各位朋友“审读”。梁启超回忆当时的情景:“承仲容(孙诒让字)先生寄我一部,我才二十三岁耳。我生平治墨学及读周秦子书之兴味,皆自此书导之。”(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284页)这是20年后梁启超写作《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时附带提到的,他对孙诒让的墨学研究大为赞赏,认为:“仲容则诸法并用,识胆两皆绝伦,故能成此不朽之作……盖自此书出,然后墨子人人可读,现代墨学复活,全由此书导之,古今注墨子者莫能过此书。”(同上,283284页)梁启超这番话说得不错。与后来梁启超和胡适对墨子的研究相比,孙诒让“用力虽勤,而所阐仍寡”,这是因为“比年以来,欧学东注,学者凭借新知以商量旧学,益觉此六千言者,所函义浩无涯矣”。(《墨经校释》自序,梁启超:《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三十八,2页)梁启超和胡适用西方思想方法研究、解释《墨经》,固然可以有进一步的创建,并为墨学研究开拓新的局面,但孙诒让里程碑式的基础工作,却是谁都不能否认的。直到1998年中华书局重印此书,孙启治在《前言》仍然认为,就《墨子》学说的研究成果而言,“近代著作无一不是在孙书的基础上完成的”。

如果说,梁启超治墨学的兴趣最初源自孙诒让,而胡适治墨学的兴趣又来自梁启超的话,那么,可以想见,梁启超与胡适的交往和友谊,最初正是靠了他们二人对于《墨子》的共同兴趣。我们还记得,几年前,胡适通过徐振飞提出想要拜见梁启超的时候,就是因为他的《墨家哲学》受到了梁启超的称赞,而且,梁启超还表示,愿意与后学分享他所珍藏的墨学材料。如今,他的新著要出版了,他不仅致信胡适,希望能为该书做一篇序,并且希望他不客气地在序里“是正其讹谬”。这里不排除梁启超的“客气”,但也能看出胡适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是很推重胡适的。胡适自然不敢怠慢,他既要投桃报李,惺惺相惜,又表示:“他这样的虚心与厚意,使我不敢做一篇仅仅应酬的序。”(胡适《墨经校释后序》,载《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三十八,99页)

胡适很认真也很不客气地写了一篇序文,对梁启超所采用的校勘学方法提出了质疑和批评。这本来应该是现代学术史上的一段佳话,但此时梁启超的做法,却显得过于小气。原本是他让人家“正其讹谬”的,人家一当真,直言了几句,是他没有想到的,不免就有点耿耿于怀。书印出来以后,他把自序放在卷首,却把胡适的序文放在了书后,这已经不够礼貌了,而更觉不妥的是,他将《复胡适之书》作为附录缀于《读墨经余记》之后,却不刊用胡适的答书。这些不近人情的举动让胡适很不高兴,他多次和朋友提起此事,认为梁启超心胸狭窄,这样做事“未免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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