塾中学童捣蛋由宋代直到二十世纪都在进行。放午学时,沈从文和阳翰笙戏剧家。都试过下河游泳。虽然塾师怕出事,中午预先在他们手心上写字,但他们涂上防水桐油来游,更熟水性的则举起手来游。户外玩过,塾内也玩。“如果先生不在,家塾可就是我们的天下了,有时候我们把书桌搬在一起,拼成一个戏台在上面演戏。椅子板凳就成了舞台上的道具。有时候我们就玩捉迷藏。有一次,我被蒙上眼睛当瞎子,刚巧先生回来了,其余孩子都偷偷地溜了,我轻而易举地就抓到一个人——我的先生。当我发现闯了祸时,我简直吓昏了,到现在想起这件事尚有余悸。”这是当北大校长的蒋梦麟的捣蛋。蒋梦麟《西潮》页40。
包天笑则既怕先生不在,因为同学会闹得天翻地覆,也喜欢先生不在,因为往往有新奇的事出现,包括在书塾所在的大庭院中打蛇烧蛇,引起轰然火光。结果先生回到学塾中,除了几个小学生无份闹事可免外,打了一个满堂红。包天笑《钏影楼回忆录》页39。
史学家萧公权和他盲而好学的兄长也不是好家伙,用刁钻古怪的方法和温和的老师开玩笑。在老师熟睡时,涂黑他的深度近视眼镜,然后高声读书,把他吵醒。老师以为天黑放学,学生一哄而散。萧公权幸运,老师性情好,只说他们“太淘气了,以后不准”。萧公权《问学谏往录》页17—18。萧公权是著名史学家,专研中国政治思想史。
缺少活动的学生,体质自然不会特别强壮。像陈立夫的老师,偶然会带学生去爬山远游,杨亮功哲学教授,后从政。著有《五四运动纪实》。那曾习武的老师不主张幼年学生终日关在书房里,怕闷出病,而带男学生到野外散步,这都是很稀有的例子。幸好当时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读很多年书,而且农村环境,走动锻炼的空间较多,也可能令文弱书生的数目稍减。
后来教育改革,私塾废除,新式教育也就是西方式的教育输入中国。曹聚仁说,当时最引起乡人注意的是体操,其次则是音乐、手工、图画,“正是宋儒所说玩物丧志的事”。曹聚仁《我与我的世界》页96。曹聚仁是著名报人和学者,曾任复旦、暨南等大学教授,著作甚丰,如《中国学术思想史随笔》等。冯友兰的父母只是在家中课读,也为子女做了一套制服,教他们唱张之洞编的学堂歌。冯友兰《三松堂自序》页7。
新旧之间,约只数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而阻力不大,改变之高效和诚意,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体育、音乐被人接受了,唯是勤有功的想法,却到底不时在中国人的脑中闪动,直到我们这辈都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