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武汉印象(7)

我当工人时,公共汽车上没有一天不吵架的甚至说没有一趟不吵架的。当时公共汽车非常少,人都挤得满满当当,在天气三十九度、四十度的高温下,上班的时候人们经常就吊在门上,门也关不了,人就拉着那个门把手,一路“坐”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不吵架是不可能的。那时候,外地人经常攻击武汉人,说武汉人性格坏,武汉人会吵架,武汉人凶,其实跟这里的生活环境和它的气候环境都有关系。

《汉口竹枝词》说,此地从来无土著,九分商贾一分民。意思是说大部分在武汉居住的人其实都是外地来的。外地人来到武汉之后,一开始都说武汉人凶,但是很快他们也成了武汉人中的一份子,也跟人吵架。

所以说,武汉人凶是有一些根本原因的,和气候和社会环境相关,不是武汉人本身就爱吵架。你看这些年家家都有了空调,公共汽车上人也少,我们现在在公共汽车上基本很少看到吵架的了。

为什么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个水土中间就包括了社会生活环境,“水土”会影响地方生活方式的形成。

2. 《风景》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写过对自己来说最重要一篇小说——《风景》。

我写的是住在河南棚子的一家人。河南棚子是武汉最下等人住的地方,最穷人住的地方,类似于贫民窟。我工作过的装卸站的那些工人,大部分都是住在那儿。

我母亲有个同学住在河南棚子附近的卫生局的宿舍里,小时候,我们经常到他们家去。去她家时就路过这个河南棚子,有时我们会停下来玩会儿。有些屋子你能看到透光,那是我对河南棚子的第一印象。

当了装卸工后,我到我的同事家里面去玩,才看到他们真实的生活方式,当时感到非常惊讶。

我一个同事他家的房子大概只有5平方米,母亲去世后,他和父亲两个人住。5平方米就只能放一个上下铺,他睡上铺父亲睡下铺(他们父子两个人都是我的同事,当时是顶职进去的)。桌子就是一个纸盒子,纸盒子里面放着衣服,上面就搭一块塑料布,平常就在那个纸盒上吃饭,要拿衣服就把塑料布掀开。

但是,他非常快乐,是个乐天派,他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状态不好,或者可能他没有意识到应该可以更好。也许因为他从小就在这样环境里生活,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当看到这些的时候,我是受了很大冲击的,我无法相信,人怎么可以住成这样?其实,不光是他一个人,我去了几个同事家,他们都住成这样子。这对我来说其实是一种刺激,后来,这种刺激就变成一种记忆,所以,我在写《风景》这篇小说的时候,这种场景就自然而然地蹦出来了。

生活中,有一些人,他极力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他没有学识,没有本事,他改变命运靠什么呢?只能投机。这种投机就是拍领导马屁,让领导帮助他改变命运,这是一种无赖行为,但他没有本事,也只能这么做了。相对于安于河南棚子的同事来说,我倒觉得那些为改变命运而投机的人是一种进步。起码,他对眼前的生活不满足,他想改变自己的命。当然,在他想办法的过程中间就会有很多名堂了,这就是文学关注的东西。

我在写《风景》这篇小说的时候,对武汉很多的记忆都冒出来了。比方,当年的武汉码头工人。武汉是走码头形成的,武汉的文化是码头文化。汉口是五百年前明代成化年间,汉水改道,冲出来的,汉水冲到龟山脚下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小弯,之后开始有了船过来,在这儿停下来,之后又开始有了人,居住下来,之后人又开始靠船运货,这样就形成了码头。武汉最早的商业往来,都是水上的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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