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武汉印象(6)

要写书就要看资料,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完全凭感觉来认识武汉,完全凭走到街上听到的这些声音、看到的这些人来了解武汉。

当坐在书桌前看完资料,我才发现武汉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我对它的了解竟然是那么的浅薄。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武汉的人为什么是这样的性格,城市为什么会是这样子,为什么它会这么独特,为什么它会造成父亲对它的厌恶。

我开始越来越热爱这座城市了。武汉是独特的,对一个作家来讲,它有很多可写的东西,无论你把你的人物放在武汉的哪里,它都能活起来。这是我的第一个感觉。

如果把国家的省份分成三圈,湖北是最中心的省。第一圈是边境省;第二圈是次边境省,就是和边境省接壤的省份;第三圈是和边境省不接壤的省份,这样的省份只有湖北。所以,任何一个国家,如果打仗的话,要打到武汉来都要经过两个省,但打别的地方就不会。湖北是处在中国内陆最深处的省份。

武汉很封闭、很土,就是因为它处在内陆深处。武汉同上海、天津、广州不一样,那三个城市都靠着海,它们被洋风吹透了。虽然这三个城市也同武汉一样很俗气,但是它们的“俗”却是一种“洋俗”。可是,等到洋风吹到武汉这个地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所以,武汉学洋人却不洋派,依旧很土。也正是因为它土、它封闭,所以它不排外,广州人、上海人却是瞧不起外地人的。

武汉同北京、西安、南京这三个城市也不同,这三个城市都曾经是国都,都曾是一个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文化根基很绵长。相比之下,又能显出武汉的土味儿很重了。武汉不曾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它是一个靠小商品起家的商业都市。虽然武昌和汉阳历史很长,但是它们是没有厚度的,所以,整个武汉仍然是一种商业文化。

武汉人当年是很土,既没有上海、广州人的洋气,又没有北京人的见识,还缺少南京人和西安人的通达。所以,长期以来,武汉人是有点自卑的。武汉人的自卑性,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完全解脱。然而,这种自卑集中表现出来,实际上就成为一个优点——他对外人好。

但是,武汉人欺负乡下人。我们以前坐在公共汽车上,售票员抓人,一看是个乡下人,他一下就把你抓出来,而且训得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到现在为止,武汉人仍然欺负乡下人,这就是一个内陆城市的心态。

武汉的文化,还有一种土腥气。上海、广州这样一些商业都市,它们也俗,但那是一种“洋俗”,跟武汉不同,武汉是一种“土俗”。

武汉很土,但奇怪的是,这种土俗文化中生长出来的武汉人,并不是猥琐、蝇营狗苟、眉眼不清的,也不是胆怯、自私、很谨慎的。这跟武汉的地理环境有关,武汉这种大江大湖的自然环境给它注入了一种宽阔。武汉的土俗文化得幸于长江,得幸于汉水,得幸于我们周边的一些大湖泊,它让武汉人具有一种天然的大气。武汉人直率、豪爽、热情、大派,即使武汉的三轮车工人,都是大气、大派的。所以,武汉人虽然俗气,但是也大气。

武汉人位置居中,天气恶劣,冬天冻死、夏天热死,也使得武汉人比较大气,性格比较激烈。其实,这些年因为整个社会环境的改善,住房的改善,武汉人的性格已有了极大的改变,已经不像我当工人时那么暴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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