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公困境(3)

洪亮定神研读扇上留下的诗赋,无奈理不出个头绪,遂将此把工艺考究的折扇交还给狄公,又问,“潘县令欲求老爷勘察此案?”

“若此案真为凶案,”狄公道,“再有那玉坠案、通奸案,除外还有导致潘兄儿媳自杀一事的原委。我相信他也必定邀我勘察个水落石出,”狄公得意笑道,“近来所破获之案令我明白一个道理,侦破凶案要比解决家庭内务容易许多。就如谚语里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如今潘县令家定是乱作一团。我确信他为无辜,否则他不会向我求助。”狄公露齿而笑,心中顿时泛起优越之感。

狄公放下茶,与洪亮再议那当铺掌柜所呈之案。原来那潘县令似乎丢掉了掌柜呈上的诉讼告纸。找遍府衙,却是徒劳一场。然而,他记得那李鲲与那掌柜住所,乃是在南门里第三街,第三家,面朝东方。

“莫不是那掌柜欲撤回案子,将状纸毁掉?”洪亮问道,因忆起了之前那地契案中,案犯便是在三十年前设计毁掉了府衙地契存根。

“他何以如此?”

“可假设他与儿媳有染,却发现儿媳与邻住的男子扯上了关系。一时恼羞成怒,上府衙告发。退了火气后,再一思酌发现若随着调查深入,自己丑恶行径也将暴露,遂走险偷毁状书。老爷,这可合理?”

狄公不作回答,沉吟片刻,低语道:“为何此中每件物品都错置了位置。首先是那只拖鞋,再是那块玉坠,最后是那把丢了玉坠的折扇。”

此刻已入深夜。洪亮离开书斋,狄公在矮榻上睡下。每当审案入夜,狄公便独自一人就寝。他甚是不喜烦扰到妻室入寝。每位夫人都有自己独立的居室、膳房以及贴身女仆。狄公通常每晚与一位夫人同寝。除却一齐同游某地,无可观居室时,狄公会与三位夫人同室而寝,其他情况下绝无此类事。身为一名儒门学者,又是一名朝廷官员,狄公认为各事都得有限度与规则。

躺在矮榻上,狄公思索他这位僚友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潘县令只娶了一名妻子,是当时一名高官的女儿,他这位岳父位高权重。可叹的是,他这名妻子并不贤惠,又不准许他娶个二房。潘县令比狄公年长十岁。有一个二十岁的儿子,先天痴愚。去年潘家接了一个侏儒女子做儿媳。与狄公的书斋不同,潘县令的书斋与内室相连而不是与衙厅相接。因他夫人看他甚严,如今又逢了更年期,想来潘县令的日子绝不好过。

翌日一早,狄公便与洪亮、陶甘一行出发,到达武夷时,已至黄昏。然而狄公不愿贸然寻潘县令,遂决定找间客栈过夜。只见一客栈前门上挂有一条蓝绸质横幅“庐外庐”,想此乃栈名。狄公一行走进馆门,吩咐店家备房。此间客栈宽敞整洁,只是此刻并无多少客人,栈中客官每日可于大堂用早膳。掌柜乃是一圆脸的中年男子。狄公一身便衣打扮,不曾料想这店家上来便堆笑作揖。狄公忙做回礼,继而吩咐要一间双床房与一间单床房。大家正咋舌此为何意,狄公见状忙指着陶甘解释道:“啊,这汉子晚间可是鼾声如雷啊。”说罢,一屋人都笑了起来。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