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坐在椅子里神色怡然,突然放下手中美茶,坐起身来,从那宽口袖袍里取出一把白丝作叶、竹条为褶的折扇,将它放置桌案上,再探手进袖袍中,取出一封棕色封套的信笺。
“武夷潘县令今夜捎来一封急函,请我即刻去他府上。明日洪亮、陶甘同我前去,马荣、乔泰留守府衙。此去应消三日光景。”
狄公又向马荣、乔泰道:“夜已深,明早还得行衙,你俩早些回去休息。”马荣与乔泰亲如同胞兄弟,且都武艺精湛。乔泰拳脚功夫虽不如马荣一般厉害,但射箭之术可堪比古人李广。再者曾做护卫行走朝廷,也是个可靠之人,而且心细性韧,在府衙中算得上个可造之才。狄公便安心将衙务暂且托付他二人。
狄公又转向陶甘道:“今日你一路劳顿,也去吧,好些养足精神,明日随我去武夷。”待三人离开,洪亮又为狄公煮了一壶茶,此乃今夜第五壶茶。自饮茶风行南北以来,狄公遂成一十足茶迷。他最喜爱“毛尖”,茶味浓烈,即便已过了三壶热水,味道依然浓香。洪亮坐下,耐心静候狄公吩咐。常年跟随狄公,洪亮知道老爷这般深夜还留于书斋中,定有要事嘱托。
“我那同年僚友潘兄正深陷困境之中,”狄公道,“三日前,他妻子在书斋里发现一只女子的拖鞋。那鞋甚小,乃芦苇编织而成。他夫人将鞋拿去她儿媳房内,发现它刚好与房内另一只鞋配对成双。那夫人顿时醋意大发指控潘县令私通,小儿媳含羞自决。潘县令也有三日未坐衙升堂。一张脸被夫人抓得没个人样,如今只留得一半鬓角。”
“那夫人行事太过莽撞,但那鞋出现在潘大人书斋中也确实奇怪。”洪亮道。
“潘兄家中内务可暂且搁下。如今急迫的是,他未行衙这几日,府衙收了两起新案。三日前,一当铺掌柜上衙来告发其丧夫儿媳与一名唤李鲲的男子私通,此男子与她隔墙而居,还是名秀才。那掌柜呈上的证据乃是原本一对的玉坠—折扇下常挂之类。近日,那秀才将其中一个玉坠带进当铺欲作抵押,欲寻几贯散钱花。然而那坠子却巧是那当铺掌柜的传家之宝,遂他便联想是那儿媳不安守妇道,一纸状书告上了县衙。潘县令未行衙第一日,便接此案。”
狄公将茶托、茶杯一同端起,欲再饮上一口,却已杯空,清嗓又道:“潘兄乃固守道德之人,最痛恨有悖纲常的行径。而如今,自己却遭逢了不可见光之事,便觉没了资格去做审判。”
洪亮再为狄公斟满茶。狄公继续道:“第二日,一个商旅之妻,被发现死于屋宅中。她乃是一名很貌美的女子,手持自家菜刀,躺在血泊里。本可断论为自决,却在那宅邸里发现一把折扇,更蹊跷的便是那折扇上一诗赋题款是赠予李鲲的,此人便是被当铺掌柜状告的男子。这就是此案的疑物。”狄公将折扇递予洪亮。
“哦,原来是作此鲲,传说此鲲出自一个典故,原是河中一条巨鱼,不知是何缘由长出了双翼一飞冲霄,展翅蓝天。原本以为是作年长兄弟之意的‘昆’,看来他确为文人家出生。”文人通常都携有折扇,折扇上不是山水景物图,便是灵动书法,下佩玉坠,以抒文人雅士情志。奇怪的是此把折扇却未配有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