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终究觉得张佩纶并没有在这段美满姻缘中快乐起来。这个当年叱咤风云的男人,真的甘心离群索居,退于自己的园子里“诗酒风流”吗?
或许这个男人本应该以事业为生命,完美的家庭生活只是艳丽的点缀,可是却不得不在自己的园子里关门做太爷。这个男人的心里,一定是痛的。曾几何时,清流一派被人喻为“青牛”时,张之洞与张佩纶分列为“青牛”的两只牛角。两人平起平坐,风光得意。没想到事隔二十年,张之洞代理两江总督,驻节南京。而张佩纶却宦海潦倒,退居南京。
两人在张佩纶的宅子里,见面了。这次会面日后张之洞是这样回忆的:“就谈身世,君累郗不已。”
杜甫曾经写过“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似乎可以用在二张的会面上。这次会面是残忍的。一个对照了对方的飞黄腾达,一个对照了对方的落魄寂寥。
《对照记》中只有一张张佩纶的照片。从年龄推断,应该是南京时期所拍。照片上的人似乎很茫然,郁郁寡欢。他曾叹自己“孑然孤立,一无倚著,清流以为淮戚而疏亡,淮戚又以清流而远之,清流不成清流,淮戚不成淮戚”。在他惨淡的后半部政治生涯中,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只能任湍急的历史长河中,自己的命运触礁而沉沦。白白空有一腔抱负,却只能在自己的庭院里看着巴掌大的天。
其实远离政治中心的张佩纶依然关心着政治。张佩纶曾作二千余字长信反对李鸿章去日本签订《马关条约》。作为政治上的失意者,他熟悉官场的世态炎凉;作为女婿,他更关注此事对李鸿章的历史影响,所以引曾国藩处理天津教案之例进行比较:
曾文正于丰大业一案所云:内疚神明,外惭清议。今之倭约,视法约何如?非设法自救,即疚惭不能解,而况不疚不惭?蒉恐续假哗然,销假哗然,回任更哗然,将终其身为天下哗然之一人耳。此数纸,蒉中夜推枕濡泪写之,非惟有泪,亦恐有血;非惟蒉之血,亦有鞠藕之血;非惟蒉夫妇之血,亦恐有普天下志士仁人之血。希公审察之,毋自误也。
这几句话一针见血,写得极为沉痛。每一句都坚贞有力,激情澎湃。
这是这个男人晚年最后一次“直声”。虽然李鸿章也知道,日本之行必使自己一生名节毁灭。似乎与以前一样,张佩纶的言论仍然不能影响李鸿章。其实不是不能影响李鸿章,而是在残酷的历史面前个人实在渺小。
在李鸿章心力交瘁去世后,张佩纶更加纵酒。 1901年李菊耦失去父亲李鸿章,1902年失去兄弟,1903年失去丈夫张佩纶。1912年李菊耦因肺疾在上海去世。留下一个儿子16岁,一个女儿1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