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李泌那席话里还有一个明显的破绽,他给肃宗讲了一个《黄台瓜辞》的故事,辞云:“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李泌说辞是李贤所作,“令乐工歌之,冀天后闻之省悟,即生哀愍。”用四个瓜比喻他们亲弟兄四人,可李贤是老二,他怎能说出“再摘”不过“令瓜稀”,“三摘犹尚可”的话来呢?李泌意在谏说:“陛下有今日运祚,已一摘矣,慎无再摘。”
但他用《黄台瓜辞》来作比喻也太犯忌和离谱了,难免让人生疑,他讲武则天和李弘、李贤的历史还有几分可信?职在记言记行的史官们当时照录不误,于是李泌的话载入《肃宗实录》,经过于休烈、令狐等人陆续修成的《唐书》,辗转成为刘修《旧唐书》、王溥撰《唐会要》等书的根据。他们对李弘到底是不是被鸩杀的事实是用不着详加考核的。所以今天我们从这些书中能见到天后鸩杀孝敬的记载。
不过这一部分材料可信程度恐怕远不如《旧唐书》前半部分的本纪和李弘传了。那么李弘究竟如何死的?一方面要充分估计武则天和李弘之间的矛盾。670年以后儿子长大了,他“仁孝谦谨,上甚爱之;礼接士大夫,中外属心”。自咸亨二年(671年)正月皇帝出幸东都,命太子留京师监国;咸亨四年八月,皇帝因病令太子受诸司启事,屡次实习朝政。这年太子又娶禁军将军闻喜大姓裴居道之女为妃,十月完婚。皇帝对儿媳“甚有妇礼”,十分满意,说:“东宫内政,吾无忧矣。”
皇帝虑及自己身体不支,有禅位太子之意。长大成人的儿子使武则天忧心忡忡,眼看着她将丧失辅助有病的丈夫执掌朝政的权力,因为这儿子对自己并不像丈夫那样百依百顺。咸亨二年(671年)他留在长安监国时,发现宫中幽闭着他的两个异母姐姐-萧淑妃生的义阳、宣城二公主,她俩生于永徽元年(650年)前后,已经年过20,按当时十五六岁出嫁,已是老姑娘了。太子满怀恻隐之心奏请父皇准她们出阁,不料惹恼了皇后,她气愤地当下就把两位公主配给卫士。此后,“太子奏请,数迕旨,由是失爱于天后。”
权力之争啮噬着他们母子的感情。再说太子妃初选的是司卫少卿杨思俭女,望族出身,书香门第,又“有殊色”,很漂亮,婚期已定,不料姑娘竟被武则天外甥贺兰敏之“逼而淫焉”,这位皇后长姊韩国夫人之子、武士的第一位后嗣荒暴地破坏了这桩婚事,使李弘的婚姻大事推后三年,乃至太子无子绝后,这造成李弘同母后娘家人的宿怨,加深了母子感情的裂痕。那么武则天会不会因此就对长子下毒手呢?
不能完全排斥这种可能性,当年她就亲手扼杀过幼小的长女。但是她接连生了四个儿子。次子李贤与长子相差不到两岁,李弘死了,李贤会接上来,杀一个并不解决问题。而且在合璧宫下手更不无顾忌,高宗皇帝就在宫里,在眼皮底下做手脚很难使他“不之知”,万一鸩杀了太子,事情传扬出去,武则天将丧失夫君的信赖,丧失到手的权力和天下的人心等等一切的一切。很难设想一个精明过人的政治家会鲁莽地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太子李弘毕竟是死了。很可能他就是死于病,痨病的突发。李弘原是多病的。咸亨二年监国时,即因“太子多疾病,庶政皆决于(戴)至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