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裴氏以后一年半中未能有子胤,大概也和他的病有关。他死后接连下的《皇太子谥孝敬皇帝制》和《册谥孝敬皇帝文》中都提到他有“旧疾”、“沉疴”。五月五日的制文:“庶其痊复,以禅鸿名,及腠理微和,将逊于位。而弘天资仁厚,孝心纯确,既承朕命,掩欷不言,因兹感结,旧疾增甚??永诀于千古。”
八月五日的册文:“顷炎氛戒节,属尔沉疴,实冀微痊,释余重负。粤因瘳降,告以斯怀,尔忠恳特深,孝情天至,闻言哽咽,感绝移时,因此弥留,奄然长逝。”都详细记叙了李弘临终时的情况。《旧唐书·孝敬皇帝弘传》所录制文与《唐大诏令集》所载略有差异,多“自琰圭在手,沉瘵婴身”几个字,这就具体说明是肺痨病了。还有一篇当年八月十九日李弘安葬于恭陵时唐高宗写的《孝敬皇帝睿德记》,也说李弘听到父皇将推大位,闻言哽泗,“伏枕流欷,哽绝移时,重致绵留,遂成沉痼。西山之药,不救东岱之魂;吹汤之医,莫返逝川之命。”
还提到了抢救医治的事。《金石萃编》卷五十八收录了这篇碑记,王昶在跋文中并说:“太子之薨,由于多病,而又闻禅位之语,盖致不起也!”他反问:“即使太子受禅,天后自度亦不难制其子,何至以请嫁二主激怒,遽萌杀子之心!”他是不同意欧阳修、司马光的说法的。汤用彤先生赞同王昶的看法。他考证敦煌卷子中的御制《一切道经序》是按武则天口气写的,甚至是武后自己撰的。分析序文中略赞孝敬皇帝之德,并有“拂虚怅(帐)而摧心,俯空而咽泪,兴言鞠育,感痛难胜”等语,他说:“李弘本多病,闻高宗欲让位给他,因兹感结旧疾增甚,医治不愈终致死亡。而观《序》文,武后自言感痛难胜,为写《一切道经》,与高宗在《纪》《(孝敬皇帝睿德记》)中说:‘天后心缠积悼,痛结深慈’亦相吻合。这些都完全否定他书关于武后杀子之传说”。
分析至此,我们是否可以作如下判断:尽管李弘和母后确有权力之争为背景的种种矛盾冲突,但他毕竟已患了多年的肺痨,由父皇发布的多个制诏文书可以作证他是病亡的,不是母后害死的。所谓被武则天鸩杀之说是李泌的杜撰,后来被欧阳修、司马光、范祖禹等加工塞进历史。但事情真是一波三折。1995年西安新出一方李弘的太子家令阎庄墓志铭,阎庄死于李弘去世的当年,“积俄侵,缠床而遘祸;浮晖溘尽,随鹤版而俱逝”。铭文虽晦涩,显然他也是遭风霜相逼,飞来横祸而死。且阎庄作为名臣阎立德的次子,《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不载,似有被除籍之疑。由此联想李弘之死,判断的天平又倾向非正常死亡一边。难为撰写志文的李俨,与他们同在东宫任太子率更令,当时虽不能公开仗义直言,还是借这方埋入地下不为时人所知的墓志,闪烁其辞,留下两人一前一后枉死的蛛丝马迹供后人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