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归来
1937年夏间,庐沟桥的炮声一响,中苏关系就转为友好,军事上彼此互助。这时候最高当局(蒋介石)突接经国到达赤塔的电讯。这位远处异国,久无音讯的游子,凤凰似地归来了。和他同归的,一位苏俄籍的太太,一男(蒋孝文)一女(蒋孝章),两个小孩。后来这位俄国太太,也姓了蒋,一个中国名字,叫方良。她会说宁波话,说带宁波腔的国语,带起锁枷,扮了苏三,唱了一句“苏三离了洪桐县”,赢得满场掌声完事。
这位在苏联大饥饿中长大的英俊少年,冰天雪地锻炼了一副铜筋铁骨,胸中沸腾着热辣辣的血,眼前展开了渺茫而又切实的美丽远景。身材不很高,也不很低,嘴巴很大,双眼奕奕有神,轻微的酒糟鼻子和脸庞,显得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汉子。
1927年,国共分了家,中苏关系几乎近于恶化,“太子”就给史太林(斯大林,下同)冰藏起来,有一段时期,几乎过着流放西伯利亚的生活,在火车站上当苦力,裹着一块毛毯在冻结的泥土上打滚。零下十多度的冷风,几乎冻死了他。几个穷小子彼此拥抱着取暖,喝点伏得卡(即伏特加酒),松动松动筋骨。也曾在伏尔加河上撑渡船,也曾在铁工厂做铁工,直到史太林觉得这着闲棋有点用处了,他就被送返国门来了。
他到上海以后,就转到杭州去,不久,便回到奉化溪口,他自己的母亲身边去。他的归来,对于毛太夫人是极大安慰,她捞到了一颗水底的月亮,在她失去了天边的太阳之后。这位老太太,曾经为了她的丈夫在西安遭遇的大不幸(指“西安事变”),焚香祈祷上苍,愿以身代。她相信这点虔诚的心愿,上天赐还了她的儿子;她一直茹素念佛,在那老庙里虔修胜业。
她对着这位红眉心、绿眼睛、高鼻梁的媳妇发怔。可是,那两个又活泼又有趣的孙儿女,却使她爱不忍释。这位洋媳妇就穿起了旗袍,学着用筷子,慢慢说着宁波话来了。那个夏天,他们这一小圈子,就在炮火连天的大局面中,过着乐陶陶的天伦生活。
那一时期,蒋先生的声誉如日中天,他的左右,甚至全中国人谁也不曾注意到这一位远道归来的儿子。此外,还有一个儿子(蒋纬国),远在德国学习军事,正跟着希特勒的部队进入维也纳(奥地利首都)去,也很少人注意他。那时的溪口,可说是非常安静的,让他慢慢地把童年记忆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