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期间,梁启超利用其国际声望,游说欧美列强,争取列强对中国的同情与支持,为中国争取权利。但因卖国的北京政府已于1918年9月与日本订下密约,承认日本为德国在山东权益的合法继承者,早已将山东的特权拱手让给了日本,欧美列强决不会为了中国的利益而得罪了日本,日本因此有恃无恐。梁启超事先并不知道中日之间有此密约,对中国外交尚存希望,抵巴黎后,闻知此丧权辱国的密约,梁启超愤而电告国内外交委员会,揭露北洋政府出卖主权的罪行,力主维护中国的正当权益。电文如下:
查自日本占据胶济铁路,数年以来,中国纯取抗议方针,以不承认日本继承德国权利为限。本去年9月间,德军重败,政府究用何意,乃于此时对日换语言要约以自缚。此种密约,有背威尔逊14条宗旨,可望取消,尚乞政府勿再授人口实。不然千载一时良会,不啻为一二订约人所败坏,实堪惋惜。[75]
外交委员会的汪大燮、林长民等人接梁启超电后,异常愤怒,随即组建国民外交协会,并致电该会理事梁启超,委托其在巴黎活动,并寄呈国民外交协会拟定的中、英文请愿书各一份,希望梁启超“鼎力主持”,请愿呼吁,使山东问题能有所补救。梁启超受命,力图有所作为,无奈,美、英、法三国会议置中国利益于不顾,议定了巴黎和会关于山东问题的有关条款,将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全部让与日本。对于如此不讲公理的条款,北京政府的外交代表竟也考虑签字。眼看中国的权益受到损害,梁启超忍无可忍,于1919年4月30日致电国民外交协会,建议发动不签字运动,抵制卖国条款:
汪、林两总长转外交协会:对德国事,闻将以青岛直接交还,因日使力争,结果英、法为所动,吾若认此,不啻加绳自缚,请警告政府及国民严责各全权,万勿署名,以示决心。[76]
林长民在30日接到电报后,即根据梁启超的意思,起草了一篇题为《外交警报敬告国民》一文,5月2日在《晨报》头条位置发表,敲响“胶州亡矣!山东亡矣!国不国矣!”的警钟,并特别提到“此恶耗前两日仆即闻之,今得任公电,乃证实矣”。这篇文章对五四运动的爆发产生了很大影响。梁启超虽因身在国外,没有直接参加五四运动,但从梁启超的言行来看,说他是五四运动导火线的点燃者,恐不为过。
1920年春梁启超回到国内,仍十分关心山东问题,当他耳闻与日本直接交涉山东问题的呼声后,表示“不胜骇异”。他在上海下船后就对《时事新报》记者发表谈话,坚决反对与日本直接谈判,指出:“既拒签于前,当然不能直接交涉于后。吾辈在巴黎时,对于不签字一层亦略尽力,且对于有条件签请说亦复反对,乃有不签字之结果。今果直接交涉,不但前功尽失,并且前后矛盾,自丧信用,国际人格从此一隳千丈,不能再与他国为正义之要求矣。”[77] 3月22日,梁又致书总统徐世昌,劝其释放仍被关押的青年学生,对政府欲将学生移送法庭深表忧虑[82]。此信虽有替北京政府出谋划策之意,但爱护学生之心也跃然纸上。从梁启超归国后的一系列言行可以看出,他是尽力维护五四运动的成果的。
(三)五四新思潮的辩护者
一般认为,戊戌至辛亥年间,梁启超心仪西方文化,对中国传统价值观念进行理性的批判,大致可以说是一个激进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而欧游归国后,梁氏思想发生了重大转变,由顶礼膜拜西学转而提倡东方文明,检讨西方社会的现代性追求,对五四新文化运动多有批评,滑入了保守主义阵营,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敌对者。上述观点且成为梁启超思想多变的一个有力佐证。但我们认为这样的观察和评价不尽符合实际,对梁启超思想多变的复杂性及时代语境也缺少应有的关照。梁启超思想的多变性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多变之中自有不变者在。长期以来,研究者对梁启超思想的多变、善变给予了很多的解释和评价,但必须指出,发现梁启超思想的不变性、一贯性也是梁启超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无论是早期还是晚期,自由、平等、科学、多元化等等价值是他所终身坚持不渝的。在20世纪初思想上告别康有为时,梁启超曾以激进的姿态反省传统文化,尽管梁启超晚年游历欧洲后,文化思想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呈现出保守的倾向,但他的革新精神一直贯注在后此的思想历程中。他种下的思想革命的种子,在后继者的心中发芽了。对此,美国学者列文森这样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