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同仁堂的自鸣钟刚刚敲响了十二响,远远又传来了钟鼓楼报时的钟鼓声,查柜就过来说:“煞账了,煞账了。赶紧去内账房。今儿可是工钱改规矩的头一天,看看自个儿能挣多少另钱。”
所谓“煞账”,就是结账。同仁堂的规矩是早晨六点开门营业,晚上十点关门,营业时间长达十六个小时。这是因为大栅栏有好几家戏园子,散了戏都很晚了,这时就会形成一个购物高潮。因此,大栅栏的店铺“上板”都比较晚。可是等关了门再结账又太晚了,因此都是中午结账。
“改什么规矩?”那位“大卖药”奇怪了。
“那天你喝糊涂了,没听见东家说改章程了。”
原来,当时手工作坊使用的都是计件工资制,这种工资制度的好处是计算简单,多劳多得,但最大的不足是雇工和店铺没有任何长远的利益关系,员工不会关心企业的生存和发展,也不利于企业留住技术骨干和人才,因而是一种落后的工资制度。许氏大胆进行了改革,将同仁堂的工资改为月工资加提成制。普通员工每月一到两块银元,勤杂人员每月两角钱。提成又叫作“另钱”。每天中午“煞账”后,由查柜计算头一天下午到当天上午的售货总收入,按比例进行分配,而且规定得很详细。
首先,要提去87.3%作为成本,剩下的12.7%作为“提成另钱”。这12.7%的分配办法是:卖药员工要提出2.7%,他们的提成也根据资历的深浅和平常的业绩分为几等,最高的能拿到自己售货额的2.7%,最低的只拿1.35%。于是人们把提成高的员工称为“大卖药”,把提成少的员工称为“小卖药”。
卖药员工的提成去除后,其余的约10%叫作“大份另钱”。这“大份另钱”再分做二百几十分:首先,乐氏四大房要提去二十四分,宅里再提去三十几分;供奉神佛,需要香炉纸马钱,因此要提出四分;斗房要一分、慈善费需八分,账房再提五分六厘。其余按当时每个员工订的分数来分配:十年以上工龄的员工拿一分,其他人按工龄、业务能力再加上东家对其人的印象来定,勤杂工只能拿到二厘。对生产工人,则要看每天能否完成生产定额,例如,吊腊丸的每人每天必须吊四百个以上,不够数不给钱。
许氏主持制定的这套低工资加售货提成另钱制,一直沿用到解放初期,虽然也有过微小的调整,但从未作根本上的变更。
见了那位“大卖药”,账房先生说:“东家说了,您来同仁堂的时候长,药也卖得多,给您的提成也多。”接着又说,“嘿,这么一来,您还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卖药’的了。”
那位“大卖药”领了钱一数,还真比过去多了不少。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乐,突然听到一句沉稳和蔼的“先生,您慢走”。
他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许叶芬在冲他说话呢。同仁堂的高级员工虽然被称为“先生”,以示尊敬,可是东家一般很少这样称呼。现在听到许叶芬道一声“先生”,他倒慌了。许叶芬稳稳当当,不急不慢地说:“先生在同仁堂干的时候长,药也卖的多,还望先生以后多为同仁堂尽心尽力。”
听了这话,那位大卖药的才放下心来,心想东家肯定不知道他喝醉酒胡说八道的事。
第二天,到了吃饭的时候,按同仁堂的规矩,高级职员,也就是“先生”和“大头”们在一起吃。那位“大卖药”的刚打好饭菜,又碰见了许叶芬。许叶芬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菜,竟一把把碗夺走了。“大卖药”一下子蒙了:“怎么?要夺我的饭碗,不让我在同仁堂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