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我家住在一个高档的街区,我在一家私立大学读书,是个好学生,不会招惹任何麻烦。我并没有感觉到周围的邪恶气氛,因而完全不以为然。我搭乘的公车每天都会在海军工程学院门口停——那是一栋美丽的建筑,有着修剪整齐的漂亮草坪。然而,在其地下室却监禁着数百位囚犯,绝大数人后来都没有活着出来。

里面的人们经常遭到残酷的折磨和虐杀。这栋建筑表面高雅,但在它干净、光亮的地板下却藏着一个死亡集中营。

我是个犹太人,但发现了我生活周围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我感到震惊不已。

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我总能听到这样的消息,六百万犹太人正遭受种族灭绝的灾难,而德国人却总是保持沉默。这个时候,我很容易自以为是地判断:“多么可怕!多么邪恶啊!怎么会有人干出这种事?”我现在就站在了“可怕”与“邪恶”的一边。成千上万的人在我眼皮底下被带往集中营,而我竟然没有发觉。

许多年来,我内心一直感到很羞愧。我那时是如此不清醒。我怎会不知道呢?我怎么当时就没看见呢?我邪恶吗?这些问题一直折磨了我好多年,最后我才终于认定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其实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于是,我决定从这次经历中总结经验,竭尽全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希望从根源上杜绝暴力,教导大家要保持清醒,尊重、接纳事物的多元化。

再回头看接下来的几年,我参加过的许多企业会议,似乎开会的唯一目标就是掩盖真相。更糟糕的是,我怀疑会议室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面对这样的情况,没有人敢站出来说真话。因为能够好好地跟着附和,就能得到回报,要是谁敢不配合,那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虽然企业的脚下没有集中营,然而许多看似成功的企业背后都涌动着危险的暗流。

我亲眼见过许多专业人士,在开会的时候,被其他人的讽刺、谣言和负面评价打击得遍体鳞伤。有时候,这些行为中透出的恶意,可能更多的是由人们“不清醒”地表达引起的。问题不在于人们有不同的想法,而在于有人就是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并认为任何与之不一样的人都是错误的。因此,“抱有不同想法的人”成了必须剔除的眼中钉。权力欲极强的人,认为别人的观点没有价值,是和自己的观点不相容的,因而是绊脚石。因此,这样的人不想浪费时间和他人沟通,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可以不惜一切手段清除自己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事实上,每一个人内心都种有引发“肮脏战争”的种子,随时可能爆发。

正如俄国诺贝尔奖获得者索忍尼辛在其著作《古拉格群岛》中所写的那样:“但愿能够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出现了邪恶的人,阴险地干着邪恶的勾当,只需要将他和其他人隔离开来,并消灭他就好了;然而在人的心中,划分善恶的分界线也划分了我们的心(人的内心善恶共存),谁又愿意去将自己心的一部分摧毁呢?”

小时候,我发誓长大以后不要再轻易受骗了,但很显然,成长需要的不仅仅是岁月的积累。

……那时我才意识到,不能简单将清醒看成是一锤子买卖。保持清醒是一个不间断的过程,需要我们持续地关注和决心。我发誓,从现在开始要将双眼擦亮,洞悉现象下面隐藏着的本质。

多年以后从事顾问工作,我发现如果不坚持追求真相,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都会陷入堕落的幻想中。每次领导鼓吹“保持积极心态”“扮演好自己在团队中的角色”就可以了,给大家传递的信息就是,企业现在一切运转良好,只管放心。这就和总是宣称“我们获胜了”一样,到最后一刻却突然爆出,这个项目失败了,部门将被出售,公司破产了,我们输了。

我总是梦想成为一名教授,因此在大学毕业后我离开了阿根廷,去了加利福利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攻读经济学博士学位。我选择了博弈论作为我的专业研究方向。我希望能够逃离在阿根廷经历的一切人性的荒唐。我想要研究理性的人,研究他们怎样做出理性的决定。在专业学习方面,我一直做得很好,直到有一天我做出了一个改变了我职业生涯的决定——我结婚了。

问题不在于我结婚了,而是我如何决定结婚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给父亲打电话告诉这个消息的情景:“爸,我要结婚了!”“你疯了吗?”他质问我说。“没错,”我回答道,“就是疯了才结婚!” 如果要去精确计算婚姻的得失,那不是很扫兴吗?婚姻不是冷冰冰地计算,婚姻是由爱而生。

我发现我已经无法再接纳我正在学习的这些理论了。完全理性的假设,对我来说不再有意义。我现在懂得,人类不仅仅是会计算的理性生命体,而且还是有情绪、有灵魂、追求生命意义的生命体。我花了七年时间研究决策论,然而当我坠入情网时,我却毫不犹豫地将它扔出窗外。如果连我自己都无法理智地做出人生中最重要的决策,又怎能认定他人能保持理智呢?

当我继续攻读经济学时,我也开始研究哲学。伯克利有着世界最好的哲学系。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些伟大的老师,是他们开阔了我的视野,让我接触了语言哲学、精神哲学、形而上学、伦理学、存在主义、诠释学等。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我发现这些学科比我学的数学模型有用得多。我最终明白了人到底是怎样做出决策的。我也弄清楚了,我们是怎样组织自己的认知,建立起对世界的印象,并采取符合自己认知的行动。通过学习哲学的语言,我见识了沟通是如何让“我”加入“你”,然后形成了“我们”。最重要的是,我明白了幸福和满足不是来自于生活中的娱乐,而是来自于对生命的意义和崇高目标的追求。

寻求超然地深切渴望,引领着我对灵性(spirituality)的追求。我所受到的犹太传统教育让我相信,宗教只是一种信仰或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与人生的意义无关。然而,在拜读了许多伟大哲学家的作品后,我发现灵性远远不只是对超自然力的存在和古老仪式的信仰。我开始愈加对东方的传统思想着迷,特别是对佛教禅宗和印度的不二论。于是,我开始学着冥想,并将其发展为一种对自己来说无限宝贵的练习方式,直到今天我还一直坚持着。冥想使我在最艰难的时候还能保持理智。它也曾使我变得疯狂,撼动着自己一直以来对自我和生命所抱有的信念。我和许多出色的老师一起工作,是他们帮助我找到了“无道之道,无门之门。”

我也发现了一股崇尚个人蜕变的风潮。加利福利亚到处都充满了能够让你在一周之内有所悟道的工作坊。我无法拒绝它们的诱惑,因此大多数都已参加。在这些新时代的心理呓语中,我发现了非常珍贵的真理。

毕业以后,我找到一份工作,在麻省理工学院教授管理会计课程。我以为自己登上了天堂,直到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我的一生都在努力要登上成名的阶梯,然而当我达到学术生涯的顶峰时,我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我乐于教人们怎样让事情发生,而不是教他们在犯了事之后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教别人培养起领导才能是我的兴趣所在,这显然对一个大学教授来说是不合时宜的。拥有领导力,不仅仅是要知道怎么做,还要知道怎么做到;它不仅和认知有关,还和情绪紧密相关;不仅仅和具体的事物相关,还和人的精神层面相关。我无法在传统意义的课堂上教人变得伟大。

我不能留在这里了,但也无法离开。和麻省理工学院脱离关系让我感到惊慌失措。失去了我的工作就像失去了我自己的身份。如果失去了我教书的职位,我还剩下什么呢?如果没有了教授头衔,弗雷德·考夫曼还有什么呢?我的这种感觉在我的真实名片上,和主观意识里想要的名片上有所差异。

以下是我主观意识里想要的名片的样子:

从这里我发现自我认同是多么依赖于我的工作。我对自己的了解是多么少,自己花了多少代价追求成功以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也认识到,其实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的人。当我在研讨会上和大家一起分享我的故事时,许多管理人员都坦言自己也有相同的忧虑。失去工作,不仅遭受的是经济上的打击,更是对个人自我认同的一记重拳。

带着惶恐与不安,我离开了麻省理工学院。虽然失去了教授身份,但我却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我可以重新专注于有关心灵与精神方面的探索。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我一直在“自我探索”“自我提升”的道路上前行。然而,在达到一定程度后,这条路也无法走下去了。我意识到我真正的身份认同其实是超越了职业、成功与失败——甚至是精神上的悟道。我就是我,绝对是这样。我并不完美,并以独特的方式展现出自己绝对的不完美,其他事物也一样。至此,我们应该怎么做呢?让梦想变得更加清晰,看清那虚假身份后面的真实事物,一个被现象所掩盖的真我。

后来我创建了一家顾问公司——Axialent, 致力于帮助领导者认识自己的真正伟大之处,并能在工作中发挥影响力。我和世界上许多领导者一起努力,通过发展合作关系以及养成高尚的行为,实现了非凡的成功,这是一个伟大的旅程。

《高效能人士的七项修炼》的诞生,是十五年来和美国、欧洲以及南美洲许多企业的领导者一起努力的结果。在Axialent,我和我的同事一起,小到初级管理人员,大到高级执行总裁等,各行各业的管理人员都有所接触。书中的材料都是在真实世界中经过成千上万企业领导人——包括来自微软、雅虎、电子信息系统公司、思科、谷歌、通用汽车、克莱斯勒、壳牌、花旗银行、联合利华等的检验与精炼而得来的。

这些领导者能够认识到,要想成功领导企业,光在技术上过硬是不够的,还必须学会怎么为人。他们在学习怎样智慧地、怀着仁慈之心去学习、经营好企业所必备的技能时,他们也为我们的各种研讨会提供了素材——并被我写进这本书中,非常实用。

这些领导者学到了什么呢?首先,他们认识到自由、责任和正直是企业成功的关键,但要具备这些特质需要有面对既存焦虑的勇气;他们认识到,说出真相是非常必要的,但这里所说的真相与大多数人所谓的真相是不同的;他们知道了“双赢”是能在谈判中发挥巨大作用的一个概念,只有成熟的人才能在谈判中真正实现它;他们明白完美承诺是维系合作关系所必需的,但它要求一个坚实的个人价值观基础;他们也懂得要管理自己的情绪,并且不是采取过去那种一味压抑的方式;他们要明白自己是谁,才能决定他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也知道就算已经竭尽全力,“服务他人”仍然是经营企业所必需的最高指导思想。

他们也学习到了怎样自信、内心平和地去拥抱自由;他们学会找到自己和他人的最真实本质,并有尊严地展现自己的本质,接受他人的本质;当事情陷入僵局,他们知道怎样用自己的想象力创造出更多的选择;他们学会怎样建立、维持并修复信任的网络和协调行动;他们学会了在面临困境时,保持镇静,同时使自己的心保持开放、心智敏锐;他们知道,明白自己是谁,是一个蕴藏着惊人可能性的空间,能够使生命在其中展现出它创造性的潜能;他们学会了怎样在不违背自己最高价值观和目标的情况下,服务于他人。简言之,他们学会了追求超越胜负的成功。

他们学到了这一切。我希望你在读了这本书后,也能如此。

至此,我也已经给大家说明了这本书的来龙去脉。现在,我想请大家思考一下,你想在什么情况下读这本书?是什么原因让你拿起了这本书? 你想从中得到什么?为什么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如果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你能达到的目的是什么?你怎样利用书中所学,使自己和他人受益?仔细思考这些问题是非常重要的。正如笑脸猫对爱丽丝所说的:“如果你不是很关心自己想要去哪里,那么你走什么路都无所谓。”另一方面,如果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就能利用一切事物,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能够利用一切风势,将船开到目的地,你也可以用书中的任何概念去追求你的目标。

录音带练习和实际应用的主要差异在于参与。当你去健身房时,你要努力训练才能起到锻炼的效果。同样,读这本书时,你也必须完全投入进去,才能充分利用它。我请大家在读的时候,手里拿一支笔,不管是赞同、讨论、分析还是质疑书中的观点,都和自己在现实生活遇到的真实情况联系起来。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实施起来并不容易。听起来似乎是常识,但人们普遍并不是这样做的。如果你想在实践中用到书中所学,你就必须参与进去。完全让自己参与其中,才能最大程度受益。学习就是你参与其中的运动。

你不应该再经由第二手、第三手的方式去认识事物,也不该再透过那失灵的双眼去看世界,也不该囫囵吞下书中的只言片语。

你不应该透过我的双眼去看世界,也不应该通过我去认识事物,你应该多方听取意见,并由自己去取舍。

——选自惠特曼《自我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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