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夏日风暴(13)

八月十五日,是为中秋佳节,朱祈镇回到了阔别一年有余的都城。城郭人民依旧,天下却已不是自己的天下,此情此景,怎不让前皇帝潸然泪下。当他自东安门入都城时,等候多时的朱祈钰早就迎上前去。兄弟相持对泣,场面至为感人,却又各怀心事。作为礼仪必要的一部分,新老两个皇帝就皇位互有一番推让和客套。诚然,现任皇帝不会如他口里说的那般真的让出帝位来,已被尊为太上皇的朱祈镇再怎么怀念帝位,也断断不会公然要求归还,但礼仪就如同演戏,演给朝臣看,演给天下看,这番推让和客套还是必要的。兄弟相见毕,皇帝送太上皇至南宫。如果不出变化,朱祈镇将会在这里一直住到老死为止。当然以后的日子里他会越来越意识到,这哪是宫殿,分明是个牢笼嘛。礼仪的最后部分是文官们鱼贯跟入,集体与太上皇见面,行朝见之礼,礼毕大赦天下,以示圣恩浩荡。这一番折腾下来,君臣都累,远道而来尚未得到休憩的太上皇更是疲惫不堪,但戏既已做足、做好,各方都感满意,朱祈钰是可以长长舒口气了。

至于不久前出使瓦剌议定迎驾细节的杨善,朝中官员开始都以为他立下大功一件,获得重大升迁是必定的事,但这只是以常规度之,官场的事从来是虚实相生,祸福相倚,他只是象征性地由右都御史迁为左都御史,职位上小小地爬了一格,还是在鸿胪寺供职。杨善本是倾险小人,王振得势时暗中向王振献媚,朱祈钰上台后又与石亨、曹吉祥相结纳,这种政坛小人向来没有原则操守,只以利害算计为行事指南,《明史?杨善传》披露,有一年,他因事和庶翰林院庶吉士章朴一同下狱,当时朝廷正在整肃方孝孺案,凡家藏方孝孺文章的都是死罪,他在与章朴闲聊时得知章朴家中私藏有一部《方孝孺集》,还来不及毁去,杨善私下告了密,以检举之功得以官复原职,可怜章朴死时都不知道是他最为信任的难友把自己给卖了,杨善为人之自私、险刻由此可见一斑。此番回来未获重用,他自然是多有不甘,对景帝怨念丛生。日后英宗复辟,诛杀于谦等事,他都俨然一个马前卒。此是后话不提。

至此,再愚钝的人也能看出来了,皇帝对太上皇的回来并不热心,他好像是屈于皇家的体面,屈于群臣之议,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迎接太上皇回来。事虽如此,还是有人冥顽不化,明知落不着好,还要一次次地去撞南墙。这年十一月万寿节将至,吏部尚书、老臣胡濙奏请,令百官给太上皇贺节,未被允许;十二月,又复请于明年元旦百官朝太上皇于延安门。朱祈钰没有采纳,但也没有降罪于他。这时的朱祈钰另有一事特别闹心,他要努力争取文官集团的支持,以便这事朝着他预设的方向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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