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荆棘岭上的唱和酬酢(3)

孤直公说劲节公的诗“起句豪雄,联句有力“,凌空子说孤直公的诗好得“月胁天心“,拂云叟说前面所有人的诗歌是“高雅清淡“如同“放锦绣之囊“,而唐玄奘说“众仙老之诗,真个是吐凤喷珠,游夏莫赞“。

吴先生在这里真是拿文人的“酬酢唱和“痛快的调笑了一番。估计李卓吾读着读着觉得已经要吐了,说道他们一班“会做歪诗的,偏会标榜“;可是,这难道不是“游戏规则”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苦瓜,不会收获“甜瓜“。想要得到他人的称赞,你首先必须称赞人家。这正是四位树精比那“渔樵“二人高明的地方:他们不互相贬低互相斗嘴,而是相互吹捧,相互鼓励。用如今的话,说得难听点是“互捧臭脚“。记得在那部风靡美国的电视连续剧“绝望主妇”里一位令人讨厌的女人说了这么一句话“peoplefeedonmiseries.(人们以咀嚼他人的悲惨故事活着)。”其实,她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是“peoplefeedoncompliments(人们以咀嚼各自得到的恭维活着)”。我们就这样在他人的不幸与自己的赞美两样养料之下,打发着残生。

如今虽然我们已经不会做诗,可是互联网使得“唱和酬酢“遍布大江南北。虽然媒介不同,表达方式也不大相同,可是某些“潜“规则有些相似:仍旧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想要收获“甜瓜“,必须种下“甜种“。尤其当某些圈子逐渐形成,基本上就很难说不中耳的话了。他贴了新购得的房子,希望有人说美;你贴了家居,希望有人说高雅;我贴了刚写的西游记小评,也希望有人鼓励。。。凡此种种。当然我们不说“月胁天心“,不说“锦绣之囊“这些酸语;我们说“口水流了一键盘“,说“亲耐的,好好噢“,并加之以各种表情之符号,以描画别人看不到的真诚的脸庞。

写到这里,估计已经引来腹诽,接着板砖无数。这不是还没说完嘛。不见得所有的赞扬都基于此,也不见得所有赞扬的动机都是为了得到同样的回馈,真诚的赞美,热情的鼓励,中肯的批评比比皆是.只是在“圈子”中发生的可能性较大,因为圈子的交流不是一锤子买卖,因为你的ID就是你的通行证,就好似西方国家的“信用记录“,此其一。不论赞扬的真诚与否,或者“客观事实”如何,最终都需投映在各自的内心,并影响人的情绪。如果人“生“总是为了让情绪达到良好的和谐的状态,那么如果“客观事实”的最终“投映“,能让自己快乐又并未对他人造成妨碍和伤害,完全无可厚非,此其二。而我写下的这些感想,也极有可能是“小人”之心观世界之“大“,此其三。而最后,现象只是现象,无所谓褒也无所谓贬;好与坏,对与错,是人们加上去的标签,因为兴许因此世界会简单点儿,生活会不那么艰难,走在路上的人们心里怀着的苦楚会少些。规律也只是规律,生存无非不断地适应“规律”;还是那句话,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咱不也这么做着嘛?所以,看官,不要急先。

其实,木仙庵谈诗一出是有本而来(参见“西游记研究资料“)。”玄怪录”中有个故事名“元无有“,说的是宝应年中有个人叫“元无有“,喜欢在仲春末独自往郊野游玩漫步。有一天,风雨大作,他到了路旁一座空着的庄院避雨,突然听到西廊子下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四个人“衣冠皆异“在月下“相与谈谐“,“吟咏甚畅“。当天亮的时候,四个人“归旧所”;元无有往屋里找了一通,发现“堂中惟有故杵灯台水桶破铛:乃知四人即此物所为也”。原来夜里的诗人是水桶灯台成精。而更有意思的是,四人所吟咏的诗句与月亮无关,也全是说的自己。比如水桶说““清冷之泉候朝汲,桑绠相牵常出入”,灯台说他是“嘉宾良会清夜时,煌煌灯烛我能持。”诗句皆“短陋“。四位树精比他们才华略胜一筹,而他们却比四位树精要实在几分(当然也许是道行才华所限)。而我喜欢这个故事的名字“元无有”,本来无有一物,抱定此空空想法,不论褒贬或者任何“投影“也许都能泰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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