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开始削弱王导的权力,他任命御史中丞刘隗为侍中兼丹阳尹(京都建业在其辖区),与尚书令刁协一道参与朝廷中枢权力,以分王导之权。二人均主张排抑豪强,加强集权。不仅得罪王氏兄弟,同时也得罪了一大批士族豪门。为防备拥有重兵的王敦有异志,刘隗建议司马睿任命宗室谯王司马承都督湘州,戴渊都督豫州,司马睿同意,并拜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假节,加散骑常侍,率兵一万镇守淮阴。三人各据一方,来牵制荆州的王敦。王敦对此果然不满,给刘隗写了一封信劝他:"近来承蒙圣上垂青您,现在国家的大敌未能翦灭,中原鼎沸,我想和您以及周顗等人同心合力辅佐王室,共同平定海内。此事如能行得通,那么国运由此昌隆。否则国家便永远没有希望了。"王敦这封信的言外之意说得很明白,我们现在要团结,只有士族豪门团结在一起共同辅佐皇帝,国运才能久远,四海才能平定。刘隗对此持反对态度,他回信说:"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贞,吾之志也。"刘隗的态度非常鲜明,支持皇权,不惜与故人翻脸,道不同不相为谋,最后坚定地说,对皇帝要竭力效忠!
王敦得到这封信,勃然大怒,这已不是什么权力之争,而是路线之争!依王敦的性格早就想发兵了,他并不把刘隗等三个放在眼里,只害怕两个人,一个是镇守襄阳的梁州刺史周访,周访吴地豪杰,其祖上汉末南渡,世代在吴为官,司马睿移镇建业,周访成为他手下一将,南征北战屡立功勋,后来跟随王敦四出征伐所战必克。叛将杜曾勇武过人,王敦深忌之,对周访说,你如果能打败杜曾,我保举你为荆州刺史,周访果然大败杜曾,朝廷任命周访为荆州刺史的诏令下来了,王敦却自食其言,怕周访尾大不掉,让他去襄阳做梁州刺史,写了一封手书,好言安慰,并送给他一个名贵的玉碗和一副玉环。周访大怒!把玉碗狠狠地摔在地上说:"我难道是个商人吗?给个宝物就能让我高兴!"由是两人成仇。另一个人是祖逖,王敦有起兵的意图之后,派参军联络各家豪门,向他们暗示自己的意图。祖逖知道后勃然变色,瞋目厉声道:"给我回去告诉阿黑(王敦小字),怎么敢如此傲慢无礼,收起他的那张老脸,不赶紧给我走,我率三千兵马用长矛戳他的脚赶他回去!"
可巧二人先后都死了,周访死于公元320年。第二年,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尚书仆射、征西将军、司州刺史戴渊来到合肥走马上任。戴渊手持朝廷符节统领诸州军队,名义上是征讨胡人,其实是防备王敦。这一点豫州刺史祖逖心知肚明,他心中的北伐梦想再也难以实现,眼见北伐无望,内乱又起,忧愤交加,愤而发病,死于雍丘,时年五十六岁。二人一死,王敦乐开怀,认为天下再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公元322年(晋元帝永昌元年)春正月,王敦起兵武昌,死党沈充也在吴兴起兵与王敦遥相呼应,王敦上疏罗列刘隗、刁协罪状,发檄诸郡清君侧,檄文中王敦自比伊尹,将司马睿比作太甲,声称只要诛刘隗,大军则退!司马睿得表大怒,针锋相对下诏讨贼:"王敦放肆狂逆,竟敢将朕比作太甲,这不是想囚禁朕吗?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朕今亲率六军讨大逆,有杀王敦者,封五千户侯!"
这一场名为"清君侧"的战争打响了,士族豪门、朝野上下,对战争态度如何呢?太子中庶子温峤对仆射周顗说:"大将军王敦这么做似乎有一定原因,应当不算过分吧?"周顗回答说:"不然,人主本来就不是尧、舜那样的圣人,怎么能没有过失呢?作为人臣,怎么可以举兵来胁迫君王!如此举动,哪能说不是叛乱呢!王敦傲慢暴戾,目无主上,他的欲望难道会有止境吗!"一场针对皇帝的叛乱,竟被温峤说成不算太过分,而作为主战派骨干的周顗只是指责王敦不该举兵胁迫君王,欲望不会有止境,对其发兵的原因似乎是首肯。
王敦谋反,身为司空的王导吃惊不小,每天清晨带着王氏宗族二十余人到朝廷待罪,周顗将入朝时,王导招呼他说:"周顗,我把王氏宗族一百多人的性命托付给您!"王导知道周顗为人耿直,名士之望,深得司马睿器重,他的话司马睿一定能听得进去,以魏晋风度而言,王导不该这么着急,后世谢安在前秦百万大军压境之时犹自管弦声声,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那才是名士的风度。王导之所以这么着争,不是怕死,是怕万一司马睿逞一时之气诛杀王氏家族,王敦一旦杀入建业必定为王氏报仇,那天下真就大乱,江左政权也就毁了,所以王导才不顾名士的风度恳求周顗。你不顾及自己的风度,周顗还要这风度,对王导并不理会,"直入不顾"。入朝之后,为王导向司马睿求情,司马睿也没糊涂到那份上,果真杀了王导会激起天下豪门士族的反对,后果不堪设想。君臣二人想法一致,司马睿正想让周顗上阵杀敌,赐酒给他,周顗喝得大醉,魏晋时代太多的人丧到酒上了,周顗也是其一。周顗雅望海内盛名,只有一个好酒缺点,纵酒放荡,不拘礼法,常常酒后失态,清醒的时候没几天,人们给他起个外号"三日仆射",也就能清醒三天吧,周顗不以为意,尝言:"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我就好比那万里长江怎么能没一拐弯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