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的队伍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在此番带队前来的三位将军当中,于禁是唯一一个有幸在战场上见到了那个方面大耳的敌人的人。那个十年前被大汉皇帝亲自敕封为“左将军”并“领豫州牧”的冤家对头,曹司空的宿命大敌,号称“仁义著于四海”却在诸侯之中屡归屡叛臭名远扬的刘备刘玄德……
于禁看到刘备的那一刻,也是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骑着马站在高坡上俯瞰着一千曹军骑兵的刘备微笑着挥动了一下手臂,于是几百只忽然亮起的火把如同一群硕大无比的萤火虫般朝着曹军当头罩了下来。
于禁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看自己所统率的前军所处的环境。
西方很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自河畔到博望坡下生长着郁郁葱葱的蒿草,那条斜着向西南直通新野县城的小路恰好便穿过这蒿草丛中,而连他在内的一千名曹军骑兵,此刻正一个不少地走在这条不祥的小路上……
方圆十余里的草场顿时变成了火场,于禁后来回想,刘军一定是在道路两侧的草丛中洒了火油。一支火把扔上去,嘭的一声,一瞬间便蔓延出了八十余步的一道火线,等到曹军骑士们回过神来,丈许高的火苗子已然舔掉了前军都督于禁的胡须和眉毛——若不是戴着头盔,只怕头发也不能幸免。
几乎转眼之间,滚滚浓烟便将小路上的曹军大队吞没了。
千百支利矢带着令人心寒的破空声响向着浓烟中扑去。
浓烟一起,曹家骑兵的建制便不复存在了,在如此恐怖的大火当中,所有人心里都转着一个念头——西面有条河,火势再猛,也烧不到河里。
人喊马嘶声交替响起,身上被烧着了的骑兵们惊慌失措地自马上跳了下来,在地上不住地打着滚,随即被后面涌上来的骑兵胯下的高头大马踩作了肉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中,所有的人都凭着自己的感觉朝着西方狂奔而去,不断有人自马上栽下,不断有战马摔倒,在如此局面下,跌倒的人绝对没有再爬起来的可能,即便不会中箭,即便不会被烧死,也会被后面蜂拥而来的狂流碾得粉身碎骨……
短短半刻工夫,一千人的骑兵大队便减员至不足四百人,这四百人早已经没有了官长校尉的上下尊卑,没有了整齐划一号令森严的纪律。连主将都不知道是生是死,还谈何命令和纪律?这四百多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充其量只能算作“人堆”——如果那些浑身焦煳面目黢黑眉发皆无,趴在小河里面一面往身上撩水一面苟延残喘的物事还能称做“人”的话……
在牛吼般的喘息声中,木片击打水面的声音显得极为刺耳……
那些丧魂落魄的曹兵们两眼空洞地抬起头,只见十艘小舟一字排开缓缓划了过来,每只小舟上都有两名桨夫,并载有三名弓箭手,搭在弦上的箭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得锋锐难当。
一个身材雄壮的中年将领站在船头,右手上持着一杆两丈多长的长矛,利刃一般的目光扫视着这些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曹军,缓缓张口道:
“降者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