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古城,就与大自然直接照面了。萨尔斯堡是三组高山环抱的小城。这三组山叫Unterberg、Honn、Gol、Teennengebirge,它们是阿尔斯山的"前山",巍峨雄奇,有苍龙飞天之势。千年未化的雪岭,闪闪生光。这景象不期然把我带回到北美落基山脉去了。年前游落基山,第一次见到万山奔腾、千里雪封的景象,心旌为之摇撼,不能自己。想不到此次有得在萨尔斯堡乡郊再次看到、再次呼吸到天地原始的灵气。天之于我,不可谓不厚矣!
车子转了几个弯,停了下来。盖赫特君陪我们踏着厚厚的雪地,他说要我?们欣赏十六世纪的"艾尼菲水堡"(Anif)。不需五分钟,水堡就呈现在眼前了。"艾尼菲"幽幽的矗立在一片水晶蓝的冰湖上,它不是黄色的,也不是白色的,是那种恰恰与湖水衬配得毫无瑕疵的颜色。静极了;美极了。偶尔听到几只水鸟划破冰湖的声响。四个世纪的美原封未动的冻结在那里。是那一个建筑家有这样的灵心仙情?在车上,我仍然在问。
一路上,有看不尽的景致。我爱秋;秋让万物在凋谢前展露了潜有的本色,秋不能久住,却有最璀璨的时刻。冬的雪是美的,但它的白把万物,美的丑的,都白化了,一律化了。妙的是,萨尔斯堡的冬雪,非但没有掩盖了景物的美色,反而用雪之白把自然与屋宇衬映得更冷隽出俗。十八世纪的LeopoldsKron宫,在冷冷的冰雪中,她的洛可可式的样貌,看来就很入眼了。就在宫宇后面的山巅上,可以见到萨城的古堡。不,此刻它像是悬在远远的天边,在雪花上。
车越转越高,雪越来越大,我们向Salzkammergnt的湖区开去,山上有孤单的、也有三、五错落色泽鲜丽的木屋;真难信这些是当地的农家。离城十里左右,车停了。我们到了著名的"佛西湖"(Fuschlsee)。难怪呢,《仙乐飘飘处处闻》要把她摄入镜头里了。如此的境界,不闻仙乐,已感到仙气郁郁了。湖边最高的山岩上的"佛西宫"(Schloss Fuschl),昔日是大主教狩猎的行宫,今日已改装为第一流的旅馆。湖边低处还有一"佛西村",那里有几个旅舍,更有可以租住的一幢幢小屋。毫无疑问,在佛西宫喝杯咖啡,用些糕点,有无上的惬意。坐着的椅,壁上的画,都足以生思古之幽情,而步入佛西宫低层的餐厅时,整个"佛西湖"就装在一扇扇洁净无尘的窗棂上了。此行以来,已经有好多次的惊叹,面对这一窗山水依偎的湖光冬景,真有书咄空空之感,我的拙笔再无法描写造化之玄美的万一了。是的,我在北美落基山见到?的"路薏丝湖",已经叹为天物,梦回意绕,久留心际,而此景此情,只觉周身为自然的灵气所环绕,凡思俗虑,尽皆抛却,盖赫特君显然是乐山乐水之人??,他没有催我,让我静静地坐对这一窗的"天上人间"。
"夏天这里美极了",客人多,冬天我们是从不开放的,今年是第一次。那个留一撇俾斯麦胡子的侍者如此对我说。真幸运,碰上了"第一次"。是的,夏天、春天、秋天一定都不可能不美的,但这样的冬景,还可能有更美的吗?也许,也许只有神州北疆的天池了!我同意诗人鲍尔(Hermann Bahr)说的:"萨尔斯堡是永远美丽的,你可以肯定,你当下见到的就是最佳绝的了。"
又去了几个湖,不全记得她们的名字了,只记得一弯如月的"月湖"(Mondsee),更记得七里半长的"霍夫冈湖"(Wolfgangsee),海拔六千尺,湖边的葛尔芹村()是莫扎特母亲诞生的地方。送给世界这样一位乐坛的奇葩,做母亲的也应该与山水同其不朽了。
萨尔斯堡乡郊五小时之游,没有一丝倦意,当晚,我在古城的"皇宫演奏厅"(Palace concert in the Residenz),也是莫扎特生前演奏的地方,听了两个小时莫扎特的乐曲。真要感谢夏尔埃普伉俪,是他们怂恿我去欣赏的。我对古典音乐的知识极之贫乏,但在这两小时里,我是感到十分享受的,除了耳在听,我的眼睛也在欣赏四周和顶上的壁画,很像我在慕尼黑古老的"屏爱柯逖博物院"(Alte Pinakothek)所见罗宾(Ruben)的手笔。罗宾画的女士,胴体丰硕而有灵韵。这一夜,竟彻夜难以入眠,想是对日间之所见疑真疑幻,对太美的事物总是难以消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