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队长身后跺了一下脚。玉玲给队长递个凳,二姐忙把搅好的面条端上去。
队长端过面条吃着,把眼光搁在玉玲身上。
“你姓啥?”
“乔。”
“看你有十八九岁?”
“叔……我十七。”
“找连科算你有眼力,他马上就当大队秘书啦。支书还想培养他明年入党哩……”
“听七婶说过。”
“一入党就有大前途,你爹是民兵营长吧?我们支书很瞧起连科,叫他当秘书,主要是想培养一个接班人……”队长说着瞧瞧我,哗哗咽下几口面条,接着道:“我们村生活水平也不低,家家缸里都有陈年小麦,连科家还有三年前的陈粮哩……你们村咋样?”
玉玲惊异地盯着队长看:“我们村有讨饭的。”
“我们村没有,连返销粮都没吃过,嫁到我们瑶沟算你享了天福。”队长三叔极认真地胡扯着,吃完碗里的面条,转身进灶房送碗,后就再也没有进屋。
瞅着走了的队长后影,玉玲眼睛睁得很大。
饭后,七婶和二姐也都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我和玉玲。
“没想到……你们村这样富。”
“不富。”我说,“穷得很。”
“不是说家家有陈粮?”
“哪年不吃返销粮,哪年就会饿死人。”
她怔着,“队长的话……”
“假的。”
“不过你们家……好像家境不错。”
我说:“也是假的。桌上水瓶是借的,床上被子是借的,中午吃的白面也是借的,连我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借的。”
她不再言语,紧眼盯着我,如同看一只饿疯了向她寻食的猴子,早先脸上的光彩没有了,红润的脸色些微地泛白,眼光变得有些茫然起来。这时候,屋子里很闷,我们都如坐在地窖里。我知道她感到失望。我替她难受。
“你嫁到瑶沟村不好……”
她说:“我知道。”
“那就……拉倒吧。”
“拉倒?”
“权当咱从来没有见过面。”
“你不同意?”
“我无所谓。”
“可我没嫌弃你们村。”
“我们家穷得过年都吃不起白面饺子。”
“富户也得从穷路上走过。”
“话是如此……走不过来呢?”
“不会的……”
“会的。我们十八队连一户买起缝纫机的家庭都没有。”
“要是这样,”她想了想,“就相互帮着在穷日子的路上走。”
……
我说:“你看上了我哪?”
她说:“你人有出息。”
这天,我正式订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