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思想和文学的饕餮之徒/122(2)

他们还在江南堂买到一种叫拉克雷姆(Raclam)的德国小丛书,价格两三角钱一本,丛书中收入一些平时不多见的东欧国家的作品。其中,鲁迅尤其珍爱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小说《绞吏之绳》,价只一角。买来时,订书的铁丝已经锈断,书页散开,鲁迅用少年时期学到修补技术,将它重新装订了一番。

凡是特别费了心思得到的书,藏书者会更偏爱它。鲁迅对于这些书,差不多都起过翻译的念头,也许是想留下学生时代生活的一点儿影痕吧。

兄弟俩购书并不吝惜钱,虽然生活费并不宽裕。在一家旧书店,他们曾以十六元的大价钱买得谢来尔著的德文本《世界文学史》。书中有波兰诗人密茨凯维支和穿着匈牙利民族服装的裴多菲的照片,他们用得着的。每次去书店,少有空手而回的时候,归来总是两袋空空,与好友们相对苦笑,叹道:“又穷落了!”

这一段穷书生的日子是惬意的。

师从章太炎

这时的东京,革命的潮流浩浩荡荡,单是加入同盟会的留学生就有五千多人。从清廷接到的报告里就可以看出其声势:“……逆贼孙文演说,环听辄以数千,革命党报发行购阅数愈数万。……刊印鼓吹革命之小册子,或用歌谣,或用白话,沿门赠送,不计其数。……其设计最毒者,则专煽动军营中人,且以其党人投入军队。”

革命者中给他们印象最深、对他们影响最大的是大学者兼革命家章太炎先生。

章太炎是浙江余杭人,很早就从事革命活动,曾与康有为进行过大论战,写了《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痛斥光绪皇帝是“载小丑,不辨菽麦”。简直是大不敬。他给邹容的《革命军》写序言,倡言革命,导致《苏报》被查封,他和邹容被清政府勾结上海租界当局判以三年监禁,这就是闻名全国“苏报案”。

鲁迅早就在报纸上看到过章太炎的文章。许寿裳编辑的《浙江潮》也曾得到过章太炎的扶助。章太炎曾为该刊撰写过文章。他在狱中写的赠给邹容的诗,就刊登在《浙江潮》上,鲁迅他们甚至会背诵:

邹容吾小弟,被发下瀛洲。

快剪刀除辫,干牛肉作糇。

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

临命须掺手,乾坤只两头。

章太炎学问渊博,在文字学、经学、史学和文学方面造诣甚深,他的不畏牺牲的革命精神和恢弘博大的学问文章,影响了大批青年。

章太炎出狱后,东京的革命党组织特意派人到上海迎接,又在东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

那天是下着雨的,在神田区锦町的锦辉馆,聚集了大约两千多人,馆里站不下,有的人站在外面雨中,都想亲眼目睹大文豪、大革命家的风采。

刚从狱中出来的章太炎,虽身体虚弱但斗志昂扬,他在热烈的掌声中发表了长篇演说,回顾了自己的革命道路,他说:

兄弟少小的时候,因读蒋氏《东华录》,其中有戴名世、曾静、查嗣庭诸人的案件,便就胸中发愤,觉得异种乱华是我们心里第一恨事。

这和鲁迅小时候读一些野史笔记,看到异族统治者的残酷,而渐渐产生革命的念头一样,当时读书的青年人大多都走过这样的道路。

章太炎性格倔强,易于激动,他自称是“神经病”。以后周氏兄弟与他交往多起来,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知道他有时虽显得疯癫,但为人坦诚直率。

章太炎提出的革命主张有两条,一是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第二是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这两条,他自己到东京后已经着手施行。宣扬宗教,获得的响应并不多,周氏兄弟对此兴趣也不大。后来鲁迅回国,尤其是在北京教育部工作期间,才热心搜购阅读佛教典籍,稍稍显出乃师章太炎的影响——但那是后话了。至于第二项,办起来容易,不久兄弟俩和其他几个同乡同学就请章太炎专门讲文字学了。

鲁迅和周作人特别爱看章太炎编的《民报》。章太炎爱用古奥的字,读起来很费力,实际上影响了文章的宣传效果。又因为章太炎常在报纸上发表有关佛学的文章,同盟会的一些人曾提出过意见。但不管怎样,他的为革命献身的精神,他的广博渊深的学问,对青年们很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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