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本留学与剪辫子(9)

鲁迅后来曾对他的爱人许广平谈到这一点,说:“凡做领导的人,一须勇猛,而我看事情太仔细,一仔细,即多疑虑,不易勇往直前。二须不惜用牺牲,而我最不愿意使别人做牺牲(这其实还是革命以前的种种事情的刺激结果),也就不能有大局面。”

弘文学院毕业临近,大家面临学科的选择。

弘文学院的老师建议鲁迅等同学选择医学。他解释说,日本医学的水平经过多年的努力,已经相当高,可以与德国媲美,而且学校又很多,容易考取。当时,在留学生中,学习法政和军事的极多,此外学工的也不少,但学工的名额有限,要同日本学生竞争,中国学生没有优势。鲁迅和别的几位同学正是清政府派来学工科的,他们原定在弘文学院毕业后进帝国大学冶金科。

然而他们早就被告知,必须另觅出路。

医学倒是切近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当医生救死扶伤,也是一个不错的行业。更何况,如果能从医学研究入手,推动其他学科的发达,使中国的改革事业加快步伐,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鲁迅想得更多。他一直以为,自己那30岁就病逝的父亲,纯粹是被庸陋的中医断送了生命。如果善意地说,那几位中医是无意的骗子,他们不懂人体构造,只用了祖传的方子试来试去,把本来并不难治的病耽误了。鲁迅自己则受到过西医的恩惠。原来他从小就有牙病,在家乡时也曾找医生治疗,但没什么效果。有个半通不通的医生用中医的一套阴阳循环论,严正地指出,他牙齿不好,是自己生活不检点所致。中医认为,牙齿与肾脏相通,如果肾脏不好,牙齿就受影响。言外之意,就是说鲁迅由于性生活过度伤了肾。这使鲁迅极为反感和恼怒。到日本后,他曾经到长崎治过一次牙病,日本医生的认真态度和高明的医术,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

那么就决定学医罢。接下来的问题是,入哪个学校呢?

选择学医的其他几个同学留在东京的医学专门学校。鲁迅最终的选择使大家都感到吃惊:他要到偏远的仙台去。

仙台的医学专门学校里还没有过留学生。也因为这个原因,校方给予鲁迅特别优待,免收注册费和学费。

9月中旬的一个星期二,八点钟开课以前,鲁迅在学校总务科职员的带领下走进教室,被介绍给一年级的同学们。鲁迅给大家的第一印象,据后来有的同学回忆,鲁迅个子不高,长方脸,白白净净的,眉毛较浓,额角宽阔,特别是两眼,炯炯有光。他的性格看起来比较沉静,眉目间略显忧郁,举止有些腼腆、矜持,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感觉灵敏又善于思考的人。

课程安排极为紧张,没有时间游玩。星期一和星期五是早上七点上课,其他几天是八点钟上课。上午一般是学组织学、化学、物理学和德语,下午两小时学解剖或别的课程。新生每周还要上三节体操,第二年上半年加一节生理课。

鲁迅对学校的课程设置感到很不适应。日复一日,从这个教室奔到那个教室,笔记抄了一本又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却没有时间去看。教学方法是死记硬背,脑子整天昏沉沉的。

他到仙台不久,收到任克任从东京寄来的林纾翻译的《黑奴吁天录》,原著为美国斯陀夫人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描写美国黑人遭受种族歧视的苦难生活,引起读者的深切同情。小说在美国南北战争时期产生过很大的影响。

中国人看这部小说,对黑奴的悲惨遭遇真是感同身受,中国人不也是在受着奴役吗?究竟应该怎么办?林纾在译本序跋中就说:“……译是书,非巧于叙恶,以博阅者无端眼泪,特为奴之势逼及吾种,不能不为大众一号。”又说:“今当变政之始,而吾书适成,人人既蠲弃故纸,勤求新学,则吾书虽俚浅,亦足为振作志气、爱国保种之一助。”

林译本一出版,立即在中国留学生中传阅。鲁迅那时已经到仙台,在这个较偏僻的城市是买不到这种书的。收到书,急切读完后,思绪联翩,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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