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本留学与剪辫子(8)

文章最感人的一节是描写一个因患眼病不能参战的士兵,回到家里与其妻子的对话。斯巴达国的女子个个都勇敢坚强,她们曾说过:唯有斯巴达的女子能生真正的男儿,也唯有斯巴达女子能支配男儿。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曾发表文章《斯巴达之国民教育》,介绍该国女子送男子参战时说的话:“斯巴达妇人爱国之心最重,妻之送其夫,母之送其子以临战场也,辄视之曰:‘愿汝携盾而归来,不然,则乘盾而归来。’”

在鲁迅笔下,当妻子埃列娜闻知斯巴达全军覆没,唯自己丈夫生还时,厉声斥责丈夫道:“噫嘻君乎!不胜则死,忘斯巴达之国法耶?以目疾而遂忘斯巴达之国法耶?……而目疾乃更重于斯巴达武士之荣光乎?”鲁迅写这一段的目的是激励那些“不甘自下巾帼之男子”,不畏牺牲,投入反抗侵略的战斗中。

但当时,这种文字上的激烈的风气也曾受到人们的批评,有些人就说,只在口头上或笔头上大嚷抵抗和战斗,是不济事的,应该有实际行动。鲁迅后来回忆这个时期的文章特别是这篇文章时就说:“那一篇《斯巴达之魂》现在看起来,自己也不免耳朵发热。但这是当时的风气,要激昂慷慨,顿挫抑扬,才能被称为好文章。我还记得,‘披发大叫,抱书独行,无泪可挥,大风灭烛。’是大家传诵的名句。”

此时在南京,二弟周作人也开始了翻译工作。

他因为生病休学,在绍兴的东湖学堂教过一段英语,人家送给他一本英文的《天方夜谭》,装订精美而价格不贵。他如获至宝,爱不释手。看了里面的故事,其他一切不顾,一心要把它们翻译出来。

水手辛巴的故事已经有了翻译,阿拉丁的神灯呢?故事奇怪可喜,很值得一译,但一看那上面的插图,却使他很反感。画上画的是阿拉丁拿着神灯,神气活现的样子,但他的脑瓜上拖着一条小辫子,故事里说他是支那人,所以有了这张画。周作人因此不愿译它。后来选中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那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女奴,所以译好后送给《女子世界》杂志,得以发表,而且还由《小说林》出版了单行本。

他译书非常勤奋,在他的日记中有如下生动的记载:乙巳年正月初一:“元旦也,人皆相贺,予早起译书,午饮于堂中。”正月十四又记:“译美国坡原著小说山羊图竟,约一万八千言。”二月十四日记:“译侠女奴竟,即抄好,约两千五百字,全文统一万余言,拟即寄去,此事已了,如释重负,快甚。”不久收到回信,日记上记着:“接初我廿六日函,云山羊图已付印,易名玉虫缘。又云侠女奴将印单行,有所入即以补助女子世界社。下午作函允之,并声明一切,于次日寄出。”少年文字行布于世,总是快意的。

《玉虫缘》本名《黄金甲虫》,是美国小说家爱伦·坡的作品,说的是一个人怎么通过破译密码得到财富,有侦探小说的意味。但却不是通俗的侦探小说,因为里面包含着一种暗码,它的趣味全在英文的拼写上,非英语世界的读者颇不易理解。

这两部译作发表的时候,分别署了萍云女士和碧罗女士的名字。那时周作人喜欢给自己起一些别致的名号,如不柯、天希、顽石等等。因为是投稿到《女子世界》,用女性名字也颇合情理。至于萍云,则是取漂泊无定的意思。碧罗的名字连他自己后来也忘了到底是什么用意。萍云的名字不止用过一次。以后他将《旧约》里的夏娃故事组织成一篇《女娲传》,为女性鸣不平,投给《女子世界》时仍用这个笔名。

晚年,周作人忆起这段经历,自我解嘲说:

少年的男子常有一个时期喜欢假冒女性,向杂志通信投稿,这也未必是看轻编辑先生会得重女轻男,也无非是某种初恋的形式,是慕少艾的一种表示吧。自己有过这种经验,便不会对于后辈青年的同样行为感到诧异与非难了。

弃医从文

鲁迅虽然有高涨的革命热情,却很少积极参加实际的革命斗争。所谓实际斗争,就是回国策动起义,例如黄兴、陈天华等人就曾回湖南、湖北发动清军起义,组织武装斗争。此外搞暗杀,或者研习制造炸弹等等,都是有生命危险的工作。这些鲁迅都没有参与。曾经有一次,有人拉他参加革命活动,执行一项有一定危险的任务,他说,我死了不要紧,可是我的母亲怎么办呢?人家就说,你这样瞻前顾后,怎么能做得成事?鲁迅也知道他自己没有进行实际革命活动的能力,而以从事宣传文字工作较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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