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大路有时被大橡树、榨树和高耸的落叶松覆盖着,树枝穿插交叉,把人的视野封闭在绿树构成的屋顶下。突然,矮树林展现在眼前,好像有意闪开一样,而前是一幅逆料不到的美景。这是一个小湖,我想,由于四周厚厚的一层绿草如茵,使它像一面水晶镜子,镶着绿色丝绒一样,所以应该叫做“绿湖”。湖水保持清澈不变,悦人眼目,湖岸线条优美,处在大山的阴沉严峻中,显得美妙绝伦。要不是勃朗峰屹立在天际,它山顶封雪,覆盖冰川,巨大的冰针垂下来,仿佛嫉妒近在咫尺竟敢产生幽雅的印象,把它咄咄逼人的影像一直投入到绿湖平静的水波巾,人们真会以为被美妙地带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天底下。
我不晓得白然万物通过什么看不见的线,通过什么电传体,通往艺术之景;但当时,莎上比亚老人的伟大创造来到我的脑海里。在他的作品中,总是笼罩着一个高大、阴沉的形象,它待在悲剧的一角,体现为一个清澈的、透明的和纯洁的灵魂;他的全部作品像大自然一样,那里总有一个奥菲莉亚与哈姆雷特配对,一个苔丝德蒙娜与奥赛罗配对,一个绿湖与勃朗峰①配对。
在离开湖之前,先得扔给舍德和帕西的小孩一些钱币,他们送给过往行人一些光泽鲜艳、非常好看的玻璃制品。我听说过旅行者常常埋怨这些村民的讨厌,可以说,他们把当地的美丽物品零售给你。旅行者说错了;这些不幸的人只靠阿尔卑斯山为生。
景色变换了;土地光秃秃的,我们周围的绿树消失了。大路在岩石中穿行,转了个弯,而且像一条长蛇一样,蜷缩在一座贫瘠的、—切翻了个底朝天的火山山腰上。我们来到了“黑河”②。
在一个深深的小山沟,那里一切植物似乎都死光了一样,在两个铁质土的陡坡之间,有大片的花岗岩,简直可以看作大块的乌木,一条黑水河流淌着,发出吓人的响声,甚至泡沫也不呈白色。这就是“黑河”,由于它夹带的板岩使水流呈现深色而得名,毫无疑问,也因为暴雨使河水暴涨,过河极其危险之故。这一切显得阴森森和十分悲凉。
山脊光秃秃,悬崖直上直下;急流的怒吼回声此起彼应;没有·棵树,惟见天际的群山展现一片阴沉沉的枞树。在人的思维巾,绿湖与黑河之间存在一个距离很大的世界。
当地流传有关这条骇人的急流的许多古怪传说。据说,“该诅咒的大山”的精灵冬夜在两岸举行巫魔夜会。正是它们搬动大山,以便埋藏它们的财宝。它们乱哄哄的飞翔折断了从前生长在这个不祥之地的所有树术。它们一面跳舞,一面焚烧这片土地;正因沐浴,它们弄黑了这条河流。还有一个黑河之魔,把旅行者推下深渊,看到他们跌下去,发出哈哈大笑。它的眼珠是两颗火球;不止一个追逐岩羚羊的大胆猎人,黑夜迷失在山里,听到它嘶哑而响亮的声音,从深渊之底呼应急流的轰鸣。
我承认我的头脑不够坚强,要不是有的民间传说给这蛮荒之境可怕的美染上神奇色彩,我就会觉得它缺少某种东西。我乐意琢磨这些细节,因为我喜欢迷信的事物:它们是宗教之女和诗歌之母。
越过这条急流以后,河流越来越多了;道路起伏更加突兀,更加陡峭;它盘旋而上的圆锥形山体有时被雨水形成的瀑布、石块的崩坍和纷纷落下而造成沟槽。可是,道路周围茂盛而鲜嫩的植物再次出现,遮住了阿尔弗河,只听到它在沟底的哗哗声。
出现了一道外表严峻而悲凉的山谷。当中矗立着一座钟楼,周围有几间木板屋。这就是塞尔沃兹。这山谷四面八方被高山围住,如同埋在冰雪的白尸布中,置于松树的黑棺枢下。除了它使人脑际产生的,悲哀得出奇的印象之外,还有一点就是看到它被1741年左右崩塌的山体的巨大残骸所笼罩,或者更确切地说所威胁。据说,山体崩落摧毁了森林,填满了一个个山谷,洞开了深渊,伴随着像洪水般的灰烬和尘土;在三天中,漆黑的夜覆盖着方圆几法里的地方。学者们声称,这是火山爆发。他们搞错了。无知的人电搞错了;他们以为这是世界末日。两种谬误之中,我更偏爱无知者的谬误:它更显得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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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勃朗峰为音译,意为白头山。
②当地人称急流为nants。引人注目的是,这个字属于克尔特语(nant意为积水、流水、急流或河流),而且把这个字用在布列塔尼、即阿尔奠里克的首府上(南特,即被卢瓦尔河的几千条支流分割的城市)。如今在阿尔卑斯山遇到了这个字,而且是最初的纯洁含义!人们总是在眼下的欧洲的一些地方找到古老的克尔特语的残余,克尔特语是我们一切方言最初的、不为人知的基础,几下像在地球表面,尽管有石灰层和牯土层覆盖着,可以看到大片原始花岗岩,这等于是地球的骨架。——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