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游记(1)

阿尔卑斯山游记①

在萨朗什,大家离开了马车。从这个村镇到沙奠尼克斯隐修院,一路上要坐骡子拉的车,上面只有一张斜放的长凳,大家斜坐在一张小小的皮车篷下,下雷雨时,车篷的四面可以放下遮帘。

这种新的旅游方式提醒你,可以说,你从一种自然景色过渡到另一种自然景色。瞧,你进入了大山。马的扁平圆蹄不再适应这崎岖、陡峭和滑溜的山道。普通车轮会在这狭隘的羊肠小径上断裂,随时都会被岩石的尖端撕裂,被急流冲断。惟有轻便而结实的四轮车才能在难以越过的地方拆卸下来,同你一起在向导和车夫的肩上穿越过去。

迄今为止,你仅仅看到阿尔卑斯山;如今你开始感受到它了。

稍后,走得更远更高,就必须离开这些脆弱的车辆;阿尔卑斯山不可征服的土地排斥它们。骡子可靠而大胆的步子,在这崇山峻岭会再负载你-段时间,这里除了湍湍的急流,没有其他路径,也就是说,只有从山顶到渊底最短的路。你继续往前,于是,头昏目眩,或者某种不可克服的障碍,迫使你从坐骑上下来,以步当车,继续这危险的旅程,直至到达这种连人也不得不后退的地方,到达这冰雪、花岗岩和雾气组成的孤独之地,那里,被猎人追逐的岩羚羊大胆地躲藏在随时会裂开的悬崖峭壁②和随时会落下的雪崩之问。

正是在思考这蛮荒的大自然使普通的好奇者驻足的危险中,人们受到吸引,像赞赏神话故事一样,欣赏向我们展示古代迦太基的战争机器和今日越过阿尔卑斯山的法国大炮的故事。人们会惊讶地,而且几乎难以相信地寻思,一支军队的辎重怎么能越过这种道路:似乎连岩羚羊能飞腾的脚也往往不给予空间和实地,而且辎重怎么能两次越过这些高山岬角,它们浸没在云海中,深深地捕人天空中。这种情况的解释是,天主给了人的智慧以力量。这些神奇事物的出现可以说是为了表明人足物质大自然之王。望见阿尔卑斯山,仿佛唯有巨人之族才能穿越这崇山峻岭。难道不应该赞赏,为了完成这个奇迹,今日重演这个奇迹,两支军队只需要两个意志和天才的臣人,即汉尼拔和拿破仑?

我发觉我的思路比我们快捷的车子走得更快。我们刚离开萨朗什,我已经竭力在古老的阿尔卑斯山闪闪发亮的山脊上,分辨出那两个伟大的意大利入侵者并未留下的足迹。这是因为在八月的一个清晨,走下萨朗什所座落的山坡,眼前展现出五彩缤纷、形状各异、高高低低的群山形成的巨大圆形剧场,这巍峨的大山,时而明晃晃,时而黑魑魃,时而苍翠,时而白皑皑,时而轮廓分明,时而朦朦胧胧,一大片斜阳沐浴着每个间隔之处,在群峰之上,勃朗峰宛如德济伊教③祭司圆坛巾的誓言石一样,戴着冰雪的三重曼和大衣,巍然耸立着。

走出萨朗什以后,沙莫尼克斯大道穿过一片广阔的平原;在平原上,你有的是时间,欣赏这雄伟和不变的景色。这片平麒,大约宽曲法里,昨天只是一片海洋。下过了雨,而且阿尔弗河从纵向把它一分为二,将它整个当作河床,雨季往往总是这样。可是,只消24小时就能让急流回到它经常满溢而出的的范围之内;大路在我们经过时还泥泞不堪,它很少被水洼和浑黄的流水所切断,这些水洼和流水不时洗刷着骡子的蹄子和车子的低轮盘。

四面八方都是郁郁葱葱,透过这浓荫翠绿,穿过这片平原边走边看,无限悦人眼日,要不是急于走近大山,离开平原和绿野的话。因此,单调地走了几个小时以后,向导给我们指点阿尔弗河那边,大山背面相当高的地方,舍德村的屋顶几乎淹没在绿树丛中,大家兴高采烈地走近木桥,木桥通到河的对岸,从那里开始,终于登山了!

在桥上待一会儿真是赏心乐事,这时桥在车轮滚动和阿尔弗河的怒吼中颤悠悠的;河水白沫翻滚,在花岗岩构成的唯一的桥拱下奔腾着。背朝勃朗峰,眼底下都是赏心悦目和寂静的景物,在这轰隆声中观看格外迷人。左而,由树林、山区木屋和耕作过的农田组成优美的圆形剧场;前面,在平原尽头是萨朗什,在峰顶由大块岩石构成的一座巨人古堡似的大山脚下,有一些白房子和像锡一样磨光的钟楼;最后,右面,舍德村壮丽的瀑布好似一只天生的大海螺一样,从半山腰喷涌而出,瀑布落下时更宽、更圆,如同光环一般在四周形成一道彩虹。

小径布满滚动的石块,在骡子蹄下发出响声;爬上去十分艰难,舍德村就这样穿越过去了,身后留下美丽的瀑布,然后我们向大山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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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本文选自《笔记本——画册——日记》,写于1825年。

②在阿尔卑斯山旅行,最大的危险也许是经常遇到这深不见底的峭壁,一层薄薄的冻雪挡住了肉眼,薄雪一踩就碎,把旅行者吞没。——原注

③德洛伊敦:古代克尔特人和高卢人信奉的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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