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3)

就在中国知识分子极力遣词造句,讲述如何中国摆脱了百年屈辱的同时,北京的政界人士正在为更加宏伟的雄心壮志奠定基础。1992年2月,全国人大通过立法,宣布中国对东海和南海上的有争议领土拥有毋庸置疑的主权。此外,该立法宣布中国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以防止和制止对领海的非无害通过”,以及让人民解放军的“军用船舶、军用航空器……行使”紧追权。一位西方学者后来指出,中国随后的行动表明,“通过该立法并不完全是出于内政考虑。例如,1992年5月,北京批准在(一处)有争议的地区开采石油”。

我们也许有必要把1992年的这项立法视作邓小平远大构想的文字版本。除了力促中国经济复兴之外,邓小平还在20世纪90年代宣布了后来所谓的“24字箴言”。他的“24字箴言”指示中国的外交和军事机构“冷静观察、站稳脚跟、沉着应付、韬光养晦、善于守拙、绝不当头”。这种新战略预示着中央王国将东山再起,亚洲即将“出现”一股支配力量。这个国家会尽可能地增加未来的发展选择,但会避免不必要的挑衅,躲避过于沉重的国际负担,在长期内增强中国的实力。

这种兼顾经济、军事和政治议程的谨慎态度并非没有引起国内外的注意0 1996年,一批年轻的中国作者出版了《中国可以说不》。这是一本攻击性很强的书,但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可想而知的是,随着中国人“重新发现”自己,世界其他国家也加入了“发现”中国的进程。1993年,《外交》杂志刊登了尼古拉斯·克里斯托夫(Nichola。Kri。tof,中  文名“纪思道”)的文章《中国的崛起》。这是该杂志在此后数年间鼓励展开的持续对话的开篇。不过,这些早期文章其实都没有回答如下问题:北京最终将走向何方?事实上,有些西方分析人士在很大程度上对中国的东山再起嗤之以鼻。这种情绪在1999年展现得淋漓尽致。当时,《外交》杂志刊登了杰拉尔德·西格尔( Gerald Segal)的《中国重要吗》一文。

事实上,从许多层面上看,中国确实很重要。我们可以花一点时间,看看裴敏欣( Minxin Pei)如何看待崛起的中国对西方造成的战略影响。作为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中国研究项目的高级客座研究员,裴敏欣认为北京的崛起将难以掌控,因为:

1.尽管中国在经济改革和现代化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但它仍然保持着特殊的政治体制,其领导人郑重声明将绝不会实行“西方式的”民主。

2.北京的世界观始终扎根于现实主义,认为世界是个等级分明的存在,各国在展开实力和影响力的竞争,只有具备实力和影响力才能加强安全。

3.中国的民族主义引起了外部世界的恐惧和猜疑,它同时还助长了排外的情绪。

这是一种可怕的预测,但却证明了一个论点——如果华盛顿忽视北京,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尽管出现了裴敏欣等反对者,但时至2003年,一些学者清楚地认识到,中国不会试图独自出击。哈佛大学“‘世界事务中的中国,莱恩讲座”教授阿拉斯泰尔·伊恩·约翰斯顿( Alastair Iain John。ton)在《国际安全》杂志上发表文章指出,北京其实是国际社会中的既定成员。约翰斯顿检视中国在4项重大国际“规制(主权、自由贸易、军控和民族自决)”方面的记录后发现,北京确立的外交政策与现有国际秩序中的固有成员奉行的政策极为相似。所有这一切都表明,北京有理由维护现有国际体系。

2005年,美国华盛顿大学中国政策项目的负责人戴维·香博( Da-vid Shambaugh)把这个论点推进了一步。他写道:“亚洲国际关系的传统支柱正在发生深刻变化,中国的崛起是主要原因之一。”香博随后列举了该地区的其他变革因素,其中包括:

·美国在亚洲的影响力和权威相对衰退。

·东南亚国家联盟日益扩大的规范化影响和区域机构的增力口。

·整个地区的技术和经济相互依存性增强。

·一些原本对抗性的双边关系出现改善(尤其是日本与中国)。

香博认为,这些变化为北京创造了新的区域态势。北京在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引发了猜疑、孤立主义和敌意。如今,我们发现中国打算在远东发挥领导作用。原因何在?香博认为,“中国兴起”

(China Emerging)可以归结为4个因素:(1)北京参加了区域组织;(2)中国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深化了双边关系;(3)区域经济关系的扩展;(4)安全领域的猜忌和焦虑情绪有所减弱。

这并不是说,在经济一体化的同时,安全领域“安然无忧”。香博想要让我们相信,北京的军事现代化是为了打造一支与自己的国际新地位相匹配的军队,也是为了保持吓阻台湾独立所必需的能力,但他承认,这些动机未能打消邻国的顾虑。香博指出,军事方面有两个问题令亚洲的其他地区感到格外不安- (1)北京在发展军事投射能力;(2)动用这支军队解决台湾问题的可能性。这两种不安都不可能通过承诺或否认的方式予以消除。尽管中国宣称“和平崛起”,但中国的亚洲邻国仍然对中国的未来走向感到担心。

说到这里,我要明确几个词的含义。按照此处的用法,“帝国”是指西方的一种统治概念。也就是说,帝国是负责统治广阔领土的单一政治单位,这些领土包括殖民地或受到军事和政治征服的类似属地。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中央王国东山再起,那么这将为邻国提供中国的“点化和指引”,但不会支持“帝国”的愿望。中国的邻国将获准继续作为独立国家存在下去。不过,他们要向北京朝贡,也就是承认中国凌,驾于区域联盟和组织之上的“应有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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