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从头开始

徐凯文早就回了深圳。

他其实很想突然出现在嘉越的面前,捧上一束玫瑰,给她一个惊喜。从出差第一天到北京,他就开始在淡淡地思念。回到深圳后的每一天,他时刻感受到和她同在一个城市的那种喜悦,他渴望和她走得更近,用她的快乐来救赎自己那颗不快乐的心。

然而他不能。

他没有自由,没有权利。至少目前是这样。那天他控制不住自己地发了传真,又冲口而出自己想她,事后自责了好久。他处在情感的荒漠上已经好久好久,他一个人踯躅不要紧,不能再把嘉越牵涉进来。她是个快乐的女孩,没有理由陪着他一起受苦难。

凯文找了一个中介公司,委托在福田区找一处两房一厅带家具的房子。中介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在一个大型社区里找了一处安安静静的房子。那个社区有很多老人孩子,天气好的时候都在外面晒太阳。这个社区充满了天伦之乐,凯文常常看了黯自神伤。30多岁了,他还没有孩子。老婆以前怀过一次孕,说为了发展事业就流掉了,后来好多年没有再怀上。去年检查身体,发现有子宫肌瘤,再怀孕的可能性很小。于是她经常大骂徐凯文,把不能怀孕的原因完全归咎于他,他欠她的,欠了一辈子。每次吵架,不管是为什么理由,都要把这事搬出来加重他的罪行。

他早就想搬家。仅仅是在家里分住不同的房间还不够,他忍受不了同在一个屋檐下,那冰冷的温度,然而一直没有搬。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是怜悯?是懦弱?还是残存了一点希望?或许都有。

但这残存的希望终究是没有来,还把他们两个人往绝望的深渊里越陷越深。

他们两个都是悲观的人。

徐凯文的父母在十几岁的时候离了婚,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妻子王琪也出自离异家庭,五六岁上父母就离异了。同样的背景,最初正因为互相抚慰才走到了一起。

高中的时候凯文没有了家。他被判给了父亲,父亲再婚后,他就很少回去,宁愿待在宿舍里啃冷馒头,也不愿意回家面对陌生的后母。读了大学后,周末在本地同学的家里东混一顿,西混一顿,流浪成了习惯,还好有同学的友谊,也不觉得太苦。

王琪正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年轻的爱情迅速填补了亲情的缺失。王琪常常把凯文带回家吃饭,在他缺钱的时候给予经济支援,在他生病的时候陪护在旁。徐凯文还来不及研究透彻王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一头陷入了热恋中,并在一次冲动中接收了王琪的第一次。他们的关系就这么定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琪偏执的一面逐渐显现出来,她父母的家庭破裂得更早,对她的负面影响更深——多疑,偏激,强迫症。那时候的徐凯文以为这只是女孩的任性,尽自己最大的耐心去忍受着。

他把王琪带回了家。父亲在接触过王琪几次后发现了她性格上的缺陷,告诫儿子他们不适合。徐凯文根本听不进去,对父母离异的不满导致他的叛逆,父亲越认为不适合,他越要反其道行之。本来就很少回父亲家,在遭到了反对之后,更是决绝而去。

多年以后,在徐凯文和王琪的婚姻走到绝路时,回想起父亲当年的意见,徐凯文才如梦初醒。然而悔之晚矣。

搬家那天,徐凯文特地选了一个王琪不在家的工作日。

他没有和她打招呼,没什么可说的。

他环顾着房间里的摆设。多年来,为了买这套房子,他们在事业上分别努力奋斗。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还完了贷款,各自还买了车,他却要离开了。离开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明白,年近四十,一切从头开始,从零开始。

失去这么多,他却义无反顾。如果要他为了物质忍受一辈子的精神折磨,他宁愿做个穷光蛋。

凯文只带走了自己的衣物、心爱的音响和多年来收藏的CD。

那套租来的房子里面家具俱全。他把衣物放进去,又添置了一堆新的衣服,熨得平平整整地挂起来。买了几盆花放在阳台上,买了完整的厨具,有了一个像样的厨房和美丽的阳台。那套高级音响放在客厅里,每晚睡觉前都开了音乐静静地听。

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只有平复了,他才能让自己去见嘉越。

给她一颗健康的心,一颗完整的心。

一切从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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