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一边走一边想,一路上不停留影的人零零散散,无论选择什么样的角度,他们都恨不得把布达拉搬回家,看花台,过马路,警察搀扶着盲人走在斑马线上,风从布达拉背后吹来,眼前一个身披袈衣的人遮住了面容,他速度很快,像一个捕风者消失在布达拉侧影那一排晃晃悠悠的经筒里……忽然,好似有人在召唤我,鬼使神差就到了邮局的音响书店。无论是等人,还是闲逛,我都愿意在这个书店打发一些无聊的时光,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书中乱走,有时人在毫无目标的时候好比你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当然怪我自作主张把这里当做这座城市的文化地带,这里的人很多,书比人更多,只是卖书人似乎不怎么懂书,真正懂书的人是不会将杂志与专业书摆放得无头无序的。
我捡起一本《诗刊》翻了翻,无意中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而且这个名字居然出现在了这本诗歌杂志的获奖名单上。我一时想不通自己竟然可以把诗歌忘得如此干净,甚至几年过去都不曾涂上几行特别有韵的句子,相对于那个名叫唐再的诗人来说,诗歌比他离去的拉萨更重要。它可以是一段别人从未走过的路,更是他结束美好想象的开始,甚至是他进入北京不再表达激情与渴望的另一种结局。这辈子我看他是戒不掉诗歌这杯酽酒藏好的毒了,毕竟西藏的诗人中,他过早背弃了拉萨的心跳与寂凉,他爱情的诗统统死于通州那些蝉声叫得苍白的夜晚。我翻看了一下《读者》《青年文摘》《小说界》《散文》,匆匆晃一眼目录,又把书小心翼翼放回原处。有时,常常因为上面有自己的作品而勉强自己买一本杂志,算作这一次出门的差事或收获。很意外,我看到一个不算年轻的男人,从零乱的书架上取下《人民文学》《收获》《散文百家》《诗刊》《星星》《书城》等高高一叠文学杂志,转身走向前台付款。我在他面前打了几个圈,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样的书,只是试图想和他打个招呼,但却感觉脸突然红起来。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地方,会遇上一个比我更尊重文学杂志的人。
2007年,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青藏铁路上的工人师傅,他当时买了一本《生死幻觉》和一本《西藏文学》,他说他在铁轨上会因为经常找不到事做而提笔写写文章,并且一写就是整个整个的夜晚,仿佛他的早晨是从夜晚开始的。如今他不在拉萨了,他调到了格尔木,我至今没看到他的文字,但却保存着他的电话号码。我在拉萨看见的不多的写作人都和他的情况差不多--因为找不到事做才写文章送走那些潮水般涌来的无限寂寞的时光,无奈,而又无助。当我鼓足勇气一定要问问眼下这个人是做什么工作的时候,他却几步闪出门,开着车,消失了。我的视野从此对一个买书人产生了无限的敬重和想象,或许可以换种说法,我佩服一个陌生人是从书店开始的……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再次与他重逢?能否坐下来谈谈文学的事情?但我害怕听见他告诉我,在这个地方,在这个离寂寞最近的地方,没有人比他更热爱文学,这只是我个人的奢望,不留余地的奢望往往是一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