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毛妃打断朱宪的话,把刚夹起的一块肉放到张居正的碗里,无奈地说,“你这样不上进,终有一天要给叔大牵着鼻子走啊!”
朱宪顿时脸色通红,不得不把自己准备在手的诗稿收起来,端端坐稳,顺便向小表妹翻个白眼,抿嘴瞠目,感到很丢面子,估计下次表妹又会说他没有张居正稳重……
一年之后,辽王去世,朱宪守孝在家。张居正也因为在武昌的乡试中落地,不可一世的神童备受打击,在家发奋用功。从此,两人就暂时隔离了一段时间,但彼此的恩怨始终没有了结,而且还越来越大。毛妃本想激将一下朱宪,没想到却使他觉得自己在这个身为下人的平民子弟面前很失尊严。而且因为心爱的表妹总是对张居正念念不忘,这使得朱宪对张居正痛恨不已,总想找个机会狠狠地出一口恶气。
三年之后,嘉靖十六年(1537年),朱宪自己的守孝期已满,顺利继位成为新的辽王。而张居正也在乡试中考中举人,两人都感到很是风光自在。不过,张家这次没怎么张扬,只是若无其事,让张居正好好用功,准备参加会试。辽王府这边可不一样了,朱宪■借着庆祝自己继承王位,要和自己的小表妹成亲了,四处宾朋都邀请了,当然少不了张家。
张居正的祖父应邀出席辽王府的宴会,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孙子多么喜欢这位将要和辽王成亲的小姑娘,但迫于家道地位的差距,他不得不长叹一声,把这个奢望忘记,也为自己的孙子感到委屈。于是,在宾朋满座的席间,张镇一个人坐在那里喝着闷酒。这时,朱宪■看到了他,他便赶过来招呼。
“哦,张护卫啊,您老最近可好?怎么就您一人啊,叔大没跟您来吗?”朱宪说着,便坐到张镇的旁边,拿起酒杯斟满,“来,我陪您喝几杯。”
“哦,多谢王子……哦不,王爷关照。老朽近来还好,就是今日稍有不适,王府有喜事不得不来啊,所以就赶过来了。叔大说要复习功课,顺便让我向王爷表示祝贺——”话还没说完,张镇就咳得说不出话来。
“您小心点,”朱宪一边拍着张镇的背,一边扶他坐下,“多谢赏脸,今日不醉不归,来来……”几杯烈酒下去,年老体弱的张镇已经醉得昏迷不醒,趴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宴会结束,各路宾朋相继散去,有的留下来正在闹洞房,山水相间的辽王府弥漫着酒香,清风缕缕,灯火辉煌。几个仆人在后院打扫宴席残迹,忽然发现后院墙角的桌子上趴着一个人。
“张护卫……张护卫……”一个平时和张镇共事多年的老伙计大声喊着,把手搭在他的鼻子上一试,发现他早已经没气了,甚至连尸体也已经冰凉……
辽王府的下人们怕冲了王府的喜庆气氛,没有上报朱宪,径直往张家跑去,通知过来抬人。就这样,张居正的祖父在陪着自己的孙子结束了寄居辽王府的学习时光,并最终中了举人不久之后,便在辽王的庆功宴,也是新辽王的婚礼上醉死在辽王府的后院里了。
张居正强忍着痛苦,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对朱宪说过什么。朱宪也若无其事,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此事。他对在张居正面前被毛妃斥责而感到很不舒服,而张居正因为他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孩而感到很是屈辱,再加上自己的祖父不明不白地死在辽王府里,而且是在辽王庆功成亲的宴会上,一想到这些,他气得牙齿发抖,恨不得把辽王碎尸万段,问个清楚。于是,两个人从同窗好友变成不可和解的世仇。不过,在表面上依然互相和和气气,彼此诗书唱和,经常走访。
后来,张居正进京做官,孤独寂寞的辽王无所事事,竟然迷上了道教。这事被同样喜好道教的嘉靖皇帝知道了,对这个藩王很是喜爱,不仅为他打消了曾经怕被废掉的顾虑,而且册封他为“清微忠教真人”,给他可以自由往来于名山大川的特权,这使得朱宪■很是自在得意。按明朝法律,各地藩王只能在自己的封地上活动,不得离境一步,好多藩王都小心翼翼,生怕出点小差错,被皇上一纸令下废掉。所以,明朝的藩王都过得很郁闷,大多有特别的嗜好,有的喜欢写诗,有的喜欢搜集民间风物。但都只为打发寂寞而已,谁也没想到朱宪■沉迷道教却正迎合了当朝皇帝的嗜好,居然因此受宠。
而此时的张居正,虽然已经中了进士,成为一个翰林庶吉士,但这只是个闲职,并不参与政事,同在此职的好多人都无所事事。张居正也感到前途一片渺茫,远不如朱宪过得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