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祭奠的坟场沉默不语,被母亲痛骂“不孝”的泽轩,此刻泪如泉涌。雨,是哭泣的安全掩饰;酒,是言不由衷的矫正,一切的一切,都步入正轨。为什么我喝酒越喝越清醒?
另一边,阿一窝在小木屋,翻看着小说。泽轩手臂上的那块小黑纱,让阿一不免心生畏惧。世事无常,那些美好如泡沫的言情剧终究还是抵不过现实冷不丁的一点残酷。
耳朵里是周云蓬的民谣,厚重的嗓音唱着一个盲者心底最黑暗也是最光明的心声。
“你说呢到底想怎么样?”透过窗外的雨幕,依稀听得见不远处泽轩妈妈的呵斥。
“你也不瞧瞧你这是怎么的德性,摆个死人脸给谁看啊?”
“什么东西。”
一般争执肯定是由两方或者两方以上在进行,可是这一场夜里的争吵仿佛是一幕独角戏,始终听不到另一方的回应,妇女尖锐的骂声在夜幕中雨帘中孤独地响彻。
寒假的最后一天了,泽轩没有出现。阿一一个人闷在屋里,收拾着散落一地的课本练习册。
下午,血红的残阳悬吊在天际,像是谁的头颅被扭下,束之高阁。
门外有人在叩门,阿一打开门,泽轩满脸胡茬地僵在屋外。
“进来吧。”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吧?”
“是啊。”
“作业都完成了吗?”
“早好了。”
“哦,那自己好好保重。”
“是啊,我没有你那么好命,你还有大把寒假挥霍。”
泽轩没有回应,门被严严实实地带上。
阿一收拾妥当,迈向高中最后一个所谓的“冲刺阶段”。
天空中回旋着飞机起飞的轰鸣,铺天盖地。雨过天晴,能见度甚高。阿一清楚地仰视,一粒银黑小斑点,在苍茫的天幕中滑翔,飞去那个早已既定的目的地。
很多年后,阿一都会记得那天早上,隔壁房东阿姨撕心裂肺地嘶嚎,“你怎么跟你爸一样没心没肺啊?”
泽轩不告而别,提前回到北方那个城市。不辞而别如同凛冽寒风,泽轩母亲被寒风急急扫过后,就憔悴了,伫立在风中瑟瑟发抖。
年轻人三年五年都好像把什么事都经历了,生老病死好像就是一辈子了。张爱玲表现出对时间少有的警惕清醒。
半年时间在一天一天的咖啡习题中,很快碾磨干净,转眼是湿热的夏天。江南哪怕到了夏天,空气中依然布满大把水汽,濡湿目力所及的一切。
阿一身着单薄的外衣,坐在小木屋窗前,手里捏着的是学校发放的高考志愿表。桌子边上放着一只笨重宽大的旅行箱,这也是阿一最后一天住在这间小木屋了,明天她就要离开。对于习惯动荡喜欢变数的阿一来说,颠沛流离的辗转充盈她始终无法填满的虚空身体。
这个夏天,知了依然叫嚣得聒噪;悬铃木依然长得葱茏;成群蜻蜓高调飞过黄昏窗前,只是那个一年回归两次的泽轩,一去不复。这个江南小镇终归是少了一点什么,至于是什么,只有阿一还有那个形如槁木日日憔悴的寡妇心知肚明。
高考志愿表一直空着,悬而未决。一向果断的阿一开始犹豫不决。
一整夜,忙着收拾。触碰旧物就好比重温一段过去,温润的色泽落满神经末梢,让人凭空多出冷暖自知顾影自怜的触须。
拉开橱柜,除了必要衣物,满满当当举目皆是DVD。商业片、文艺片……琳琅满目。泽轩曾经开玩笑说,照此速度发展,等到阿一大学毕业,可以开一个碟片租赁店,可谓无本生意,足够养活自个儿了。阿一总是笑笑,不置一词。
翻到《东邪西毒》,阿一鬼使神差地拉开封套,盘面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五彩光芒。突然封套夹层滑落出一片白纸,白纸上赫然描着阿一的轮廓,是一个阿一的背影,站在雨中,落寞地凝望远方。下面是四个再简单不过的字母:“L——O——V——E”。
第二天云淡风清,初阳在云端若隐若现。阿一前往泽轩家送还钥匙,屋内空空如也。泽轩母亲和一年前比,消瘦了许多,痴痴傻傻地窝在沙发上,阿一递还给她出租房钥匙。临走前,她一个劲儿地念叨着泽轩的名字。
高考志愿表三栏,清一色的三所北方高校。
漫长的暑假并没有给一直从容走过高中三年的阿一多大的解放松弛感,相反像是一条无法泅渡的通天河,望洋兴叹在这里回归本义……
02北方:指南针的另一极
去往北方的火车十天前就买好票,鱼龙混杂的火车站散发着天南地北的混杂气息。孤身一人的阿一站在人潮汹涌的候车大厅,显得势单力薄。
坐火车是这个世上最枯燥乏味也是最繁华丰富的旅行。可惜阿一的车是夜班,窗外只有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夜色,浓重的黑与车厢里羸弱的光线仅隔一窗钢化玻璃。这漫长的旅程对于阿一来说充满了无数的乏味和单调。
偶尔划过视线的几盏路灯或者远处的人家灯火,打破满屏黑暗,给阿一几分无趣中的生气。北方,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方向?
北方到底是一片怎样的未知地域?